梅弦月的計謀其實很簡單。
——逼迫。
他要逼周平川走投無路,他要逼周平川别無他選,他要逼的周平川僅剩他所謀劃的那一條路,再看着周平川狗急跳牆,自尋死路。
“将軍,從他選擇謀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是死人了。”
梅弦月語帶笑意,一雙黑眸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許行鏡,色彩分明的雙眸看的人心都在顫,配上他那過分蒼白的面龐與殷紅的唇瓣,就像志怪故事中吸人精氣的魅妖。
但很可惜,梅弦月對許行鏡的精氣沒有興趣,他對周平川的性命倒是很有興趣。
注視片刻那因笑起而露出的尖銳虎牙,自梅弦月開口後便長久沉默的許行鏡忽然笑開。
“弦月。”
他單手撐在桌上,微微前傾,逼近梅弦月的面龐。許行鏡拖着尾音,語帶暧昧,雙眸含笑地看向梅弦月:“我當真是喜歡你喜歡的緊。”
梅弦月不躲不避,也笑看着他:“将軍,這是我的榮幸。”
伴随着一聲低笑,撐在桌上的手叩了叩。許行鏡退回到安全距離,毫不猶豫地颔首:“那便按你說的做,我倒要看他狗急跳牆後,能摔得多慘。”
梅弦月微笑颔首:“将軍英明。”
……
第二日,許行鏡便将梅弦月的計謀告知了衆将軍。
就如獵犬看到獵物,成群的餓狼看到獨行的羊,衆将軍的眸子在瞬間亮起。
“當真是好計謀!”
舌尖舔過虎牙,李雲倦咧唇笑道。
人的心中總會有一些不馴的野性,而梅弦月近乎圍殺的計謀,就恰好激發了衆将軍心中的那幾分瘋狂。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扮演圍獵的狼犬,沖上獵場,撕咬自己該死的敵人。
但戰争永遠不是兒戲,以兒戲開始的戰争也注定沒有好結局。
那是四月初八。
自定下計劃後,大軍便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準備。而随着一切準備就緒,時間也慢慢來到了四月中旬。
四月的風裡已有了些暖意,晚春與初夏的交接并不突然。梅弦月獨坐于樹下,擡眼看向簌簌綠葉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天,不知在想些什麼。
風吹樹動。
轉眼間,孤鳥越過雲層,大軍整裝待發,梅弦月起身離開了樹下。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着,直到真正出發前,一個意外悄無聲息的發生了。
“林庭墨命文觀時來做我們的參謀?”
注視着來傳信的官員,許行鏡毫不客氣:“怎麼,他終于瘋了?”
官員擦着冷汗:“呵呵,呵呵,國舅爺的想法……我們怎麼能明白呢?”
許行鏡端詳官員片刻,忽的冷笑出聲:“呵,你回去告訴林庭墨,把這個命令收回去。打仗不是兒戲,文觀時一個颍川太守來做我們的參謀?林庭墨要是真瘋了就讓他吃藥去,别來本将軍這裡撒野。”
冷汗流的的更兇了,官員連嘴唇都開始了顫顫巍巍,他近乎求饒地拱了拱手:“将軍啊,可是文太守他、他已經到兖州了!最晚明日,明日便能到著縣啊!”
許行鏡幾乎要氣笑了:“跟我玩先斬後奏這套是吧?你叫林庭墨等着,本将軍不跟他算這個帳,本将軍就不姓許!”
說罷,他直接振袖離去,徒留那傳話的官員在原地團團轉,愁的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天空豔陽高照,許行鏡的滿腹怒火卻無處平息。他去林中随意找了顆樹打了套拳,直到樹顫巍巍地落下樹枝求饒,他卻依舊感到怒火中燒。
就在許行鏡冷着張臉準備回營帳飛書怒罵林庭墨時,卻恰好撞上了同樣要回營帳的梅弦月。
看到滿面陰鸷的許行鏡,梅弦月顯然愣了愣。他稍顯遲疑的開口:“将軍,何事如此……愁眉苦臉?”
清清冷冷的面上未有什麼明顯的神情,卻依舊能讓人感受到他的關心。漆黑明亮的眼仁仿若兩顆黑且圓潤的葡萄,此時這樣注視着旁人,無端給人一種他眼裡隻有自己的錯覺。
在那雙清透眸子的注視下,許行鏡隻覺得心髒好似被紮了一個孔,酥酥麻麻。滿心怒氣順着那個孔一洩而出,不留餘地。
臉上仿若冰封的神情稍稍融化,許行鏡不自覺向梅弦月靠近:“弦月……”
梅弦月微微颔首應下,随即輕聲發問:“将軍,是突發了什麼事情嗎?”
這段時日的朝夕相處,已讓梅弦月對許行鏡有了最基本的了解。至少梅弦月清楚,能讓許行鏡這樣顯而易見憤怒的事,絕對是要事——且是軍情上的要事。
許行鏡搓了把臉,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指了指一旁的營帳:“外面人多耳雜,進去說吧。”
梅弦月沒有拒絕。
營帳内。
許行鏡為梅弦月拉開椅子,并倒了杯清水給他,有些歉意地表示:“抱歉,這次沒有糕點和茶,還望弦月莫要介意。”
驟然聽到這話,梅弦月似頓了頓,随即搖了搖頭:“不會,将軍如何會這樣想?”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許行鏡難得尴尬地笑了笑,而梅弦月并未深究這些,隻是輕垂下眼。
“将軍。”他的聲音清潤,帶着無形的包容與溫和:“是大司馬大将軍那邊傳來新消息了嗎?”
這話引得許行鏡默了默。接着,他誠摯發問:“你是如何知曉的?”
梅弦月當然不會說,他自那傳信的官員到來便清楚那人是林庭墨派來的。畢竟除了那位大司馬大将軍,也沒有誰有資格随意遣官員傳話,更沒有誰有資格來指使淮安王。
隻是,梅弦月本以為林庭墨隻是催促他們快些。但觀許行鏡的神情,卻不止這麼簡單。
心中思緒瞬息萬變,梅弦月卻對着許行鏡笑了笑,狀似玩笑道:“許是靈光一現。”
許行鏡配合地笑了出來:“那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