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川!”
大掌緊握着缰繩,一雙淩厲的棕眸死死盯着城門。初生的紅日照出了一條康莊大道,噬鬼踏着染血的塵土,帶着許行鏡來到了緊閉的邺城城門下。
身上的重甲好似自血中撈出,其上雖都不是許行鏡的血,但看上去也頗為駭人。
邺城城門之上空無一人,許行鏡揚聲:“你給老子滾出來!”
縱使早已在心中痛罵許行鏡千萬遍,但周平川自然不會滾出來。許行鏡倒也不例外,他擡擡手,一根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巨大圓木便被衆将士操控着,要狠狠撞上邺城城門。
“撞!”
伴随着一聲怒喝,邺城的城門似顫了顫,随後自内緩緩開啟。
許行鏡定睛一瞧——
無數衣着簡樸,甚至可以稱得上破爛的百姓聚集在大門處。他們小心翼翼地看着着重甲的大軍,而放眼望去,那群人中除了頭發花白,身形佝偻的老漢,竟再無一個男兒。
許行鏡的手攀上腰間長劍,他注視着那群百姓,不自覺咬了咬牙。
周平川……
按照周平川的性情,許行鏡合理懷疑,他是想讓百姓組成肉盾,給他留出逃離的機會。
隻是,在許行鏡發号施令前,那群百姓卻怯生生地開口:“軍爺……”
他們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因害怕而說不出來,隻得擠出了一個說話最流利的少女。
“我們、我們昨天……闖進了冀北王府。”
少女揪着破爛的衣擺,赤着腳踩在沙土地上,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幸好許行鏡五感靈敏,并未錯漏少女的一個字。但縱使聽清,許行鏡卻依舊蹙起了劍眉:“什麼?”
他如本能般反問,但看着少女似快要哭出來的臉,許行鏡終是面無表情地點了個人:“伏霖。”
“末将在。”
許行鏡指了指那個少女:“你去問她,說的是什麼意思。記得小心些,他們可能有武器。”
後半段話時,許行鏡壓低了聲音。伏霖掃視過那群百姓,終是颔首應下。
“是。”
他翻身下馬,走向了那個少女。但許行鏡擔憂的以命相搏并未出現,反倒是那群百姓近乎夾道歡迎,将伏霖迎到了少女面前。
伏霖單膝落地,湊到少女唇邊去聽少女在說什麼。而許行鏡一會瞧瞧天,一會看看地,一會帶着噬鬼走來走去,心裡還不忘惦念着梅弦月。
也不知弦月那邊……如何了。
梅弦月身子差,許行鏡縱使帶他行軍,也不可能帶他沖鋒陷陣。這相當于送梅弦月到險境之中,而許行鏡永遠不會做這樣的事。
梅弦月被他留在了後方,軍營中。與文觀時在一處。
縱使許行鏡真的與文觀時相看兩厭,他也是真的覺得文觀時很惡心……但既然梅弦月與他關系好,許行鏡倒也不是不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他已經打過人了。
何況,隻要他早一日弄死周平川,文觀時那僞君子便能早一日滾回颍川。
許行鏡壓下腰間佩劍,收回落在紅日上的目光,看着伏霖面色複雜的向他走來。
“将軍。”
伏霖擡手行禮:“周平川跑了。”
這話本該足夠駭人,但許行鏡卻面不改色:“然後呢。”
他和梅弦月早就料到周平川這狗爹養的雜種絕不會坐以待斃,不跑不是周平川。
果然,周平川跑了。
但也不是沒有别的收獲。
“那群百姓說,昨日夜間他們聽厮殺聲越來越近,便壯着膽子殺到了冀北王府。雖然周平川跑了,但抓到了周平川的謀士。”
謀士?
許行鏡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開口:“謀士好啊。沒弄死就綁了,我好派人從他嘴裡挖東西。”
聞言,伏霖的神色有些古怪,他默了半晌,低聲道:“已經綁了。”
“那更好。”許行鏡似未察覺到他的難以言喻,隻輕笑一聲,便直起身:“先派人去後方傳信,把營地搬到邺城外。”
“接着,我們再慢慢談。”
……
馬車掀起滾滾塵土,向邺城駛去。
“阿珩。”
寬敞的車廂内,文觀時輕輕握住梅弦月的手。已開始暈眩的梅弦月并未阻攔,任由修長的手指攀上纖纖細腕,去探他的脈搏。
探出那極緩脈搏的文觀時頓了頓,随即擡手半攬住梅弦月,将他送到了自己的懷中。
“阿珩困了嗎。”
文觀時輕聲道。
許久未安眠對梅弦月身體的影響當真非一星半點。烏黑的杏眸稍此時有些渙散,梅弦月緩緩眨了眨眼,将頭輕輕埋到了文觀時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