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不出許行鏡所料。
在周平川逃離邺城後的短短三日,清河郡便傳來了冀北王易都的消息。
周平川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身份的想法,也全然不想着偃旗息鼓,退避鋒芒。他甚至放任旁人将這消息當做談資,傳出清河郡。
而待這消息被許行鏡的探子送到邺城時,許行鏡正在和梅弦月逛街。
“弦月,你瞧這個。”
許行鏡取下一支活靈活現的竹蜻蜓,遞到梅弦月的面前:“可喜歡?”
他晃了晃竹蜻蜓,蜻蜓的翅膀随着他的動作輕顫。而将目光自那雙顫抖的翅膀上移開後,梅弦月擡眼看向許行鏡:“将軍,我已不是稚童。”
許行鏡無所謂地點點頭:“我知道啊,可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喜歡這些啊。”
說罷,他向商販抛去幾個銅闆。又在商販找錢的時候将竹蜻蜓遞給了梅弦月:“喏,現在它是你的了,可喜歡?”
梅弦月接過那支竹蜻蜓,不自覺也晃了晃。看着那雙顫抖的翅膀,梅弦月終是輕輕點頭。
“喜歡。”
許行鏡笑開:“那你瞧,糖葫蘆,你可喜歡?我替你買來去。”
“将軍。”
在高大的男人将要跑開前,修長的手指拽住了許行鏡的衣擺,梅弦月擡首看着身前的男人:“不必了,我吃不下的。”
他胃口一貫不好,身體也嬌氣。因此雖嗜甜,但若是吃多了甜食——其實也不必很多,隻要将那一整串糖葫蘆皆吃下去,他便會開始腹痛。
“沒關系。”
聽過梅弦月的解釋,許行鏡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些什麼。但他還是去買了一支糖葫蘆。将糖葫蘆遞給梅弦月,許行鏡擡了擡下巴:“你先吃,吃好了便給我,我替你吃。”
纖長的眼睫低垂,開始了輕輕的顫動。紅潤的薄唇輕抿又輕啟,梅弦月終是拒絕:“多謝将軍,但不必了。”
許行鏡頓了頓:“為何不必了?莫不是你嫌棄我?”
梅弦月默了半晌,終是輕歎了一口氣:“我與将軍非親非故,如何能叫将軍食我剩下的。”
“如何就非親非故了。”許行鏡不高興了。他指了自己,又指了指梅弦月:“前夜我們不是還在探讨如何結拜嗎?莫非你翻臉不認人?”
根本沒有和許行鏡探讨結拜的梅弦月:“……”
梅弦月接過糖葫蘆,平靜道:“将軍,我其實可以給長雲或長塵的。”
許行鏡越過梅弦月,看向那兩個已經冷下臉狠狠瞪着他的侍從,終是輕咳了一聲:“嗯……既然你自有安排,那我便不再插手了。”
說罷,他又攬上梅弦月的肩頭,毫不客氣道:“對了,待回到軍營,我尋南離來為你調理身子罷!你這樣也不行,吃的少對身體也不好,你瞧你瘦的,我都擔心……”
許行鏡喋喋不休,但他似乎很希望梅弦月開心。在邺城的街上轉着,許行鏡時不時給梅弦月買些新奇玩意,又時不時給梅弦月買些糕點甜食。
而待他們進入一家酒樓,欲要解決午膳時,收到消息的親衛卻快步跑來,俯首湊到許行鏡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許行鏡目光一凝,轉頭看向親衛:“當真?”
親衛點點頭:“當真。”
許行鏡輕笑一聲:“還真是瞌睡來了有枕頭,謀士的嘴裡挖不出來東西,也架不住他們主公是個蠢貨。”
坐在對面的梅弦月擡眼看向許行鏡,而許行鏡對他笑了笑,又用公筷為梅弦月夾了些肉:“吃完回軍營,如何?”
梅弦月颔首應下,并未追問親衛方才都在說些什麼。
畢竟蠢貨主公四字自許行鏡口中一出——不消思考,他也能知道是周平川的消息。
周平川……
梅弦月夾起碗中白飯,遞到口中緩緩咀嚼着。
也不知清河郡與常山郡,他究竟逃去了何方。
……
雖說用過飯便回,但待回到軍營時,已是未時。
澄澈的天空之上高懸紅日,紅日映照着這蒼茫人間。朵朵白雲如大塊的柳絮,因風而起,因風而動。
“弦月,你可要去看看周平川的謀士?”
在為梅弦月講過探子傳來的消息後,與梅弦月并肩而行的許行鏡側目看向身側人。而梅弦月沉吟片刻,終是輕輕颔首。
他對周平川的謀士,乃至周平川本人都極感興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梅弦月想要汲取到更多關于周平川的信息,多到能讓他徹底代入周平川的思維,去思考周平川的所思與所想。
周平川的謀士被單獨關押在了一個營帳内。
許行鏡沒有虐待俘虜的習慣,更沒有如其他雄主那般殘暴的愛好,他隻是将人關着,甚至連吃喝都沒斷。
“将軍!”
守門的士兵在颔首示意後,便撩起營帳的門簾,讓兩人進入那堪稱空蕩的營帳。
被束縛住手腳的謀士坐在簡陋的床邊,見是許行鏡來,不禁冷冷哼了一聲。
“我是絕不會背棄我主的。”
周平川的謀士是一個年近半百的男人。
他的兩鬓已染上斑白,本該修理整齊的胡子此時有些淩亂。身上的衣袍早已洗到發白,而通過衣袍下擺的空蕩,梅弦月能看出他缺了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