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比想象中來的更早。
有了被衙役帶走的攤主的前車之鑒,後面的攤主們都老老實實地交了錢。
幾人說話的功夫,無賴們已經勾肩搭背、吆五喝六地到了街對面代筆書信的攤子前。
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似是很有經驗的模樣,他一臉不豫地端坐在桌案後,不等無賴們開口要錢,就将一串銅闆扔到了桌子上。
無賴們皆知他雖是個未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但年紀尚輕,氣度俨然,保不準将來就會中試,因此也不願與他多做糾纏,又見他如此識趣,主動交了錢,哪怕與他們定的價相差甚遠,也沒有在多說什麼。
一行十餘人離了書生的攤子,轉過身,晃晃蕩蕩地朝祈祉他們走了過來。
領頭的無賴是個年輕人,穿着件青灰綢布短衫,身形清瘦,面容蒼白,眼神陰翳。
他領着一群弟兄在這附近收過路财已有近一年,街上的攤主小販,他大部分都很是面熟,因而一瞧祈祉他們幾個面生,就知這攤子是新近才擺來的。
“新來的?”
他嘟囔一聲,看了看攤子上擺的貨物,都是些沒見過的小木雕,做工談不上精良,表面連清漆都未上,也就是占着樣式巧妙,平素裡不常見到,能吸引些沒什麼見識的小姑娘的注意罷了,賣不上什麼價錢。
他哪裡知道這攤子不隻是新擺出來的,就連攤主也是第一天做買賣,全然不懂行情,定的價錢高的離譜,完全讓人意想不到。
“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看你們是第一次來,我也不為難你們,三百文,算是我照顧你們了。”他随口說了個價錢,朝站在最前面虎視眈眈看着他的陳雲珺說道。
陳雲珺眼神輕蔑地斜睨他,冷笑道:“三文錢也沒有,滾。”
對方一反常态的沒有生氣,他嗤笑道:“念你是初來的,不懂這裡的規矩,我這次就不與你多計較。”
他說着朝身後一揮手,跟着他為非作歹的幫閑們便呼啦圍了上來。
待這群人一個個東倒西歪地圍着攤子站了半圈後,他方道:“鄙姓錢,單名一個虎字,承蒙縣中厚愛,将這條街上的買賣劃歸給兄弟們看管,這三百文我們可不是白要,收了錢,我們才好辦事。”
“辦事?什麼事?”陳雲珺語氣不善地質問道,“一言不合就掀翻窮苦人家的攤子,還是走街串巷的偷雞摸狗?”
接連被嗆了兩次,錢虎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他陰沉道:“我勸你不要不識擡舉。”
陳雲珺用力一拍車闆,氣沖沖道:“官府明令禁征行旅攤稅,你又算什麼東西,也配讓我擡舉?”
錢虎沒想到今日辦事如此不順,這才沿着街巷走了沒有多遠,就接連遇到兩戶愣頭青。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此時被陳雲珺再三羞辱,心中的怒氣也驟然升騰。
兩人争吵的時候,攤子周圍不遠處陸續聚集了許多瞧熱鬧的人,他們原本隻當又是一出方才那樣惡霸欺壓良民的鬧劇,哪裡想到竟真的有人敢于反抗不公。
錢虎雖然隻是個無權無勢的流氓無賴,但雲中縣誰人不知他背後還站着一位大人物,正是因着那個人,商戶們才不得不對他忍聲吞氣,按月交納這變相的市肆門攤稅。
眼瞧着兩人就要打起來了,擔心錢虎氣上心頭牽連到自己的攤子,圍觀衆人紛紛湧上前七嘴八舌地勸解起來。
“這位姑娘,莫生氣,莫生氣。”
“他可不是好惹的。”
“小心衙役們來抓人。”
“他親叔叔可是在縣衙當差。”
“……”
衆人說着說着離攤子也越來越近,陳雲珺擔心直接出手會誤傷到這些無關之人。
但她顯然也咽不下這口氣。
無奈之下,她隻好回過頭朝祈祉求援,打打殺殺一類的事情她擅長,做抉擇什麼的還是交給自家英明神武的殿下就好。
陳雲璃沒什麼想法,妹妹想打他幫忙就是,此時見妹妹看向祈祉,便也一同望了過去。
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沸沸揚揚地已讓人聽不清在嚷嚷些什麼。
小九見眼前的局勢越發混亂起來,側過臉朝祈祉看了過去,赤紅色的眸子從迷蒙漸漸變得毅然起來。
仿佛隻要祈祉一聲令下,他就要和陳雲珺一起沖上去替她幹掉這群惱人的家夥。
在混亂中一度将目光停留在小九身上的紅衣女子見他忽然望向祈祉,不自覺地也帶着幾分好奇的神色将目光轉向她。
感受到所有人似乎都在望着自己,祈祉不好再保持沉默,好在這種被所有人注視着的感覺她并不陌生,甚至還很有幾分習以為常。
她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攤子旁邊,目光沉靜地看向被人群圍繞的錢虎。
“你方才說要多少錢?”她問道。
錢虎被四周人群亂糟糟的吵嚷聲鬧的心煩,忽然聽到有人問自己這種蠢問題,他一臉不耐地回道:“你聾了嗎,三百文!”
祈祉還沒說話,陳雲珺先急了。
“怎麼說話呢!”她怒道。
錢虎聽她這麼說,火氣頓時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