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克内爾有那麼一點兒不想邁出那一步。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将疲憊壓下去,但一出警局就先被晨光晃到了眼。
萊德靠在牆邊等他,正閉目養神。他和那個叫歐文的人後半夜被校警帶去調查。
斯克内爾走到萊德身邊,猶豫一下沒有叫他,然後一樣靠在牆上。
牆體的冰冷從背部蔓延至全身,緊繃的身體不由自主打顫。
他回憶起上次在碼頭的打鬥,同樣的狼狽在他身上重演,落在身旁人的眼中會是……
“他們沒有為難你吧。”萊德的聲音傳來。
“沒有。現場的人都指認是歐文挑釁在先,也是他先出手的。”斯克内爾摸了摸自己淤青的顴骨,倒吸了口涼氣。
當晚,斯克内爾沖上去拽住了歐文,雖然氣勢洶洶,也隻不過想要對方道歉罷了。
結果卻被那人先往臉上打了一拳,然後場面就一發不可收拾,直到警察到來制止了這場混亂。
警察對醉酒鬧事這種事處理娴熟,到了警局不想惹事的人自然也會清醒,歐文雖然仍趾高氣昂,卻也想盡早脫身。
斯克内爾和萊德沒得到那人道歉,兩方人都有些背景,結果就是小事化了。
但因為這事涉及劍橋的學生,和校警的交涉就耽誤了許多時間,一直到天亮才通知他們可以各自離開了。
斯克内爾活動下脖子,僵硬的脖頸傳來筋骨拉扯碾壓的聲音。
本來昨晚是個很完美的夜晚,他們這時應該在床上呼呼大睡,然後等酒醒後好好逛下劍橋。
至少斯克内爾也計劃過撐船遊劍河來着。
“回去了,折騰這麼久。你要回旅館吧,我正好順路回校舍。”萊德起身說道。
斯克内爾跟了上去。
也許兩人實在沒精力多說些什麼,他自己就有些頭暈腦脹,盯着路磚好集中注意力。
兩人一路沒有交談。
但斯克内爾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說道:“抱歉,我昨晚太沖動了。”
萊德聲音有些恹恹的:“你有什麼錯呢,是歐文實在過分。反而因為在我身邊你才受到那麼多非議。”
“斯克内爾,我喜歡男人,這是事實。我很抱歉之前隐瞞了這點。”
萊德仍然快步向前走着,顯然對這裡的道路十分熟悉,還提醒斯克内爾注意拐彎。
斯克内爾幹坐在警局裡時也想過歐文的話,事發之後萊德也并未反駁歐文,算是默認的态度,雖然他之前說自己喜歡女人……
無論怎樣,這是萊德自己的隐私。
反而是歐文的做法會給并不想透露自己取向的萊德帶來困擾。
就像昨晚不得不經受旁人的眼光。
斯克内爾即使已經預想過可能,但對萊德的坦然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他們是好朋友,并且他也從未和别人聊過這方面的事。
“萊德......這又沒什麼,隻是喜歡男人而已。”但斯克内爾随即閉上嘴,畢竟他昨晚被激怒的行為可稱不上對這一身份有多寬容。
他有什麼立場說自己毫不在意呢?
明明他自诩對他們毫無偏見,是思想開放的現代人士,現在看來,那也不過是因為事不關己罷了。
他後悔昨晚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行為,但那種害怕不受控制,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和歐文扭打成一團了。
斯克内爾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那種恐懼,說出來恐怕别人會說:
别裝模作樣了,你不過就是叫嚷的恐同人士!
他很懊惱道:“噢,萊德,如果我昨天的行為傷害到你,我很抱歉。”
“斯克内爾先生,我理解那種恐懼,我見過很多。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從萊德的語氣能感受出他并不在意,但斯克内爾确信自己肯定對朋友造成了影響。
因為從始至終萊德都避免和自己目光接觸,連這番話都充滿疏離。
斯克内爾趕緊說:“不,我不是對你或者同性戀者有偏見。好吧,我昨晚的行為看起來就是極其偏見。我也自诩從不歧視,但也隻是因為我從未體會過這種感受吧。”
“可是萊德,我并不害怕和你站在一起。我不知道,那種恐懼好像由來已久,但我忘了為什麼。”
斯克内爾近乎直白剖析自己當晚的心情,他總願意對萊德講出許多。
萊德聽完他的話步伐也慢了下來,終于仰起頭對上了斯克内爾充滿歉意但無比真摯的綠色眼睛。
能看見萊德疲憊的眼中顯露的無奈。
其實無論是昨晚歐文對菲爾普斯的抨擊還是對萊德的蔑視,萊德一直表現出無謂的态度。
但那并非真的無關痛癢。
萊德告訴斯克内爾,自從醜聞披露後他就聽了許多對菲爾普斯的冷嘲熱諷,有些比歐文的話還要難聽。
而關于自己的性取向的事他一直都刻意隐瞞,雖然在自由氛圍濃厚的劍橋中這種事也不算稀奇,但他從沒準備像其他人一樣作解放前鋒。
“雖然現在都是八十年代了,但也得允許我這樣的膽小鬼藏起來。”萊德自嘲道,“而且現在還出現了傳染病,說真的,我希望所有人都離我遠點好了。你真的不怕嗎?”
萊德轉而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神情看着斯克内爾,他的聲音因為不安而顫抖:
“你應該離我遠點,不,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接近你。因為我就是喜歡該死的男人,是連上帝都不能容忍要下地獄的人。”
“那種傳染病隻會在男同性戀間流行,萬一我感染上呢?萬一你會因我生病呢,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