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雨未停,斯克内爾用冰箱裡的食材做了簡單的晚餐。
冰箱能很好展現了一個人的生活,看來萊德一個人在瑪麗戈德時對食物沒有太多要求,這裡甚至沒有一瓶酒。
萊德對此充滿遺憾:“若換做之前我一定會把自己灌醉,明天等太陽曬到草地上時躺着再喝上一杯杜松子酒,讓這些事就像夢一樣。”
奧莉維亞提醒得不錯,那不是一個快樂的故事。
萊德看着落地窗外難分昏曉的景色,神情實在落寞。
斯克内爾想起在房間裡接住萊德時冰涼的肩膀,溫度從他們相接觸的身體蔓延,但那點溫度并不足以安慰對方。
“關于她……”
“梅芙”,萊德說道,“她的名字。”
“二十年前,梅芙未婚懷孕,在六十年代她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會被送走,送到一個與生母沒有任何糾葛的好人家裡。
梅芙仍抱有希望,她以為社會能允許她自己撫養孩子,但她已被列入收容所的名單,而奧莉維亞在收容所帶走梅芙之前先帶走了她。”
收容所并不适合一位懵懂的母親,她們不僅承受環境帶來的生理痛苦,也承受着即将面對骨肉分離的心理痛苦,那裡都是等待同樣結局的女孩。
很難過,但現實就曾是如此,惡怖隐身在她們的痛苦之下。
奧莉維亞照顧形單影隻的梅芙,那之間她考慮了很久,即使作為母親她不願看到母子分離的悲劇,但她同樣也知道梅芙沒有能力給那個孩子分毫生活上的保障。
而因為種種原因,梅芙也陷入苦苦掙紮,一點點希望,一點點絕望。
按奧莉維亞的意思,在她的運作下梅芙有機會避開管理處置,但最後梅芙還是猶豫了。
如果有另一個選擇,一個孩子在菲爾普斯這種家庭出生,那它的人生還能差到哪裡去呢?
于是,兩人心照不宣,一個孩子被死神搶走,一個孩子誕生在世上。
因為奧莉維亞那段時間幾乎都是和梅芙待在一起,很少有人知道具體情況,所以奧莉維亞很順利僞造了一系列證明,甚至還留了照片,無論隻是為了幫助梅芙還是為了萊德名正言順出現。
在一開始的時候,梅芙還會提出想要與萊德見面,但奧莉維亞沒有答應,後來不知出于什麼原因,梅芙不再與奧莉維亞聯系。
梅芙現在身在何處,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
“這些就是全部了,奧莉維亞并沒有提關于梅芙的更多信息,她甚至沒提到她們是怎麼認識的。”
“這聽起來很沉重。”斯克内爾為這内情而感到傷感。
二十年前,在斯克内爾成長的那個年代,戰争的陰霾漸散,更多的工作,更多的移民,還有,更多的孩子。
但社會風氣仍是保守的,一些觀念仍是守舊的。
孩子一但出現就隻能生下,母親對胚胎及身體做出自我決定直到1967年法案通過後才被允許。
這是時代造成的悲劇,奧莉維亞和梅芙在那時做出選擇的心情已不得而知,她們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共同度過幾個月的時光呢?以至二十年後奧莉維亞仍在畫布上留下梅芙當年的樣子。
萊德在講完奧莉維亞和梅芙的故事後已經顯得疲憊,眼中倒映出窗外的墨黑雨雲,已經無法在奪取氧氣的雨幕中呼吸。
“她們愛着你,萊德。”斯克内爾想闖入雨中告訴萊德,他是因愛誕生的。
“我知道,科林,我是因為她們愛我才能站在這裡。”
“萊?”斯克内爾看不清對方的神情,但年輕人的鼻尖已經泛紅。
“不用擔心我,隻是,隻是雨下得太大了。”萊德的聲音在最後哽咽,浸沒在雨中。
隻是因為雨下得太大了,他沒有辦法逃離,雨像細密針腳般驟降遏制住呼吸,像誕生之初包裹在羊水中沒有意識,而他的世界存系在兩根臍帶之上,推遲在二十年後完成戒斷。
他不快樂,但在得知一切後又快樂無比,可是愛他的以及他所愛的早已遠去,隻留他一人任雨作淚,難以呼吸。
“斯克内爾……”
但萊德在呼喚,從狂風驟雨中透過的渺小氣息如潮濕水汽包裹住全身,怎麼能不去愛呢?
斯克内爾盡管已經下決心不會以自己的愛欲為導從萊德身上獲得什麼東西來滿足自己,因為自己并非特殊異質。
當他們被雨隔絕在時空的龐然大物之中,當他旁觀萊德陷入血緣的存在混沌之際。
他顯然錯了,即使自身的情感可以抑制,他也沒辦法忽視萊德的存在本身,而此刻存在的真實便是在真切呼喚他。
無論那隻是出于人們因不安而尋求同伴。
斯克内爾回應了萊德,輕輕抱住了紅發的年輕人,然後懷抱慢慢收緊,直到兩人身體緊貼,獲得超越自身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