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陰影逐漸籠罩,你擡起頭,袁基捧着幾筒書卷走來,“今日剛尋來了些孤本,要一起看看嗎?”
反正也沒事幹。
“好啊。”
你跟在他身側,餘光瞥到袁基幹淨不沾泥的衣擺,路面的碎石都是晶瑩水漬,“要小心路滑啊。”
他側過頭,“多謝…呃!”
話沒說完他腳下一滑,懷中書卷搖搖欲墜,你靠近一步,他倒在你懷裡。
“抱歉…驚擾恩人了。”
“沒事,地上很髒的,走路要小心些。”
他直起身子點點頭,一絲墨香飄過鼻尖,還帶着些竹香。
你看到他步伐靈活避開那些坑窪,衣擺仍然整潔,好像剛才的摔到是錯覺一樣。
看得出了神,腳下又出現重影。
“走路要小心些。”他虛扶住你,卻并未逾越半分。
不知道程昱那家夥到底給你喝了什麼,太奇怪了,有時候會看見飄着的人影,但又很快消失不見。
煩死了……
你單手支着頭歎氣,袁基在不遠處的書案上處理公務,聽見你歎息投來眼神。
“是有什麼煩心事?”
你走過去百般無賴趴在案上,隻覺得這些字真多啊,看着都頭暈。
“倒是沒有。”
你頭枕在胳膊上,僅露出一雙眸,“當長公子累不累啊?”
袁基放下還沾着墨的筆,将寫好的那卷放到一邊,“本初和公路年歲小,需要在關照些,族中事宜都是我來處理。”
他剪去燭花,屋中更加明亮,“時間久了就,便不覺得累了。”
那不還是累嗎?
“有沒有想過遠離這一切啊?”
如何遠離呢,族人、族弟、袁氏積累的聲望。
“啊你當我沒說吧!我先走了!”你連忙起身跑了出去。
緘默。
如此天真的想法…從前有人想逃離的,結果是失去在意的一切,是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宅裡,郁郁寡歡。
無論到哪裡去,他都是那個四世三公的長公子。
指間碰到一處宣紙。
所有無法傾洩的,也隻有在深夜的時候,對着空中懸月,才能有片刻疏解。
借着黑夜,給自己編織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夜半來,天明去。
日光照來的那刻,他又是袁氏的長公子。
他不該,對短暫出現的人執念過深。
袁基将軒窗打開,看着空中皎潔的月。
無論何時,隻有月亮不曾改變,始終懸挂于天,蒼茫天際,顯得那月有幾分孤寂。
月白緞帶從上面落下,他心中疑惑便探出半個身子去看,閣樓的原因,這裡距離地面有些距離。
他向上看去,空中的月被她擋了大半,月華勾勒裙擺,你朝他伸出手,“跟我走吧。”
你看他支着窗檻的手似乎有些猶豫,飄過去半強硬握住,片刻僵硬後,他也回握住。
承受兩人的重量,掃帚抖了一下,袁基坐在這上面還是規規矩矩的,不忘理平袖口褶皺。
“要去哪裡?”
“嗯……咱們飛到更高的地方看看吧。”
遠離地面後,視線逐漸上升,他看到萬家燈火,看到院中那口幹枯水井,曾困住許多人的地方,竟也是如此狹小。
“真是…此生難忘的情景。”
你側過頭,他耳畔的蛇形飾品似乎動了動,有縷發絲不聽話吹到前面。
“從前覺得,族中事物繁瑣,心力憔悴,得空時看着月亮,心中煩悶便會得到疏解。”
“幼時便心中想着,月亮挂于空中,也會煩悶嗎,那樣孤獨、寒冷,照亮很多人,不會感到日複一日的煩悶嗎。”
袁基轉過頭看着你,眸中含着層層霧色,“恩人是如何想的?”
你想了想,似乎想起了許多事,“路途遙遠,我隻求順從本心,問心無愧。”
就像周瑜說的,無論多少次,你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走上相同的路。
他眸光閃爍,幾次睫羽眨落,霧色已經散去。
“那便願恩人,身如琉璃,内外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