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雨如注。
公司樓下的共享雨傘已經被陸續下班的員工拿光,隻剩下幾把破爛的傘倒在傘桶裡。
裴遠溪從公司樓裡走出來的時候,其他實習生還在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看見外面的傾盆大雨,大家都抱怨着怎麼又下這麼大的雨,顧不上再安慰别人,找傘的找傘,打車的打車,也有用外套蒙住頭跑向公交車站的。
所有人都覺得以裴遠溪的能力,失去一個轉正機會也不是什麼大事,其他大城市有的是機會。
雖然還是為他感到惋惜,但也沒太放在心上,适當安慰幾句就離開了。
門口的喧鬧聲很快消失得幹幹淨淨,被沙沙的雨聲替代。裴遠溪低頭撐開傘,邁步走進了雨中。
跟剛才其他人的反應相比,他平靜得仿佛不是那個當事人,眼底一直沒有任何情緒。
公交車站的隊伍排出了站台,五顔六色的雨傘連成一條長線,綴在灰色的馬路邊。
裴遠溪剛朝那邊走幾步,就注意到路邊停着一輛黑色的車,車燈熄滅,在雨幕中看不清晰。
熟悉的車型讓他腳步微頓,留意了一下車牌,認出這是賀覺臣的車。
他沒想到賀覺臣會出現在公司樓下,一時不知道對方是來接他,還是來公司有其他事。
正當他猶豫的時候,車窗打開了一條縫隙,賀覺臣略顯鋒利的五官出現在眼前,隔着雨幕朝他側了側頭:“學長,我送你回去。”
車門關上,外面的雨聲瞬間消失。裴遠溪轉頭看向駕駛座的人,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雨下得很大,我擔心你沒帶傘。”
裴遠溪輕輕“哦”了一聲。
車子駛上馬路,賀覺臣轉頭看了他一眼:“今天最後一天實習,不高興嗎?”
裴遠溪默不作聲地垂下眼睫。
濃烈的不甘和失望仿佛現在才姗姗來遲,在這一刻将他淹沒,苦澀的味道從心髒蔓延到舌尖。
比起大半年的努力作廢,他更不願意看到自己計劃的未來化為虛無,因為那個未來包括賀覺臣。
良久,賀覺臣才聽到那道缥缈的聲音響起:“我們部門沒有拿到轉正名額。”
他的視線仍然落在前方的綠燈上,漆黑瞳孔倒映出閃動的燈光,過了一個路口才道:“是嗎,太可惜了。”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車子在下一個紅燈前停下,賀覺臣轉頭看向副駕駛座,見裴遠溪濃密的眼睫耷拉着,在白皙的臉上投下小小的陰影,看不清眼底情緒。
“恒鈞近年發展也沒多好,配不上學長。”
裴遠溪怔了一下,想起上次賀覺臣還幫家裡公司來跟恒鈞談合作,隻當這是一句安慰。
雖然比起其他巨頭公司,恒鈞的确隻算得上是小規模企業,但對于想留在C市的人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他此刻隻感到迷茫,不知道是該退而求其次找一份還過得去的工作,還是離開C市去争取更好的機會。
理智告訴他應該選擇後者,可如果賀覺臣想要他留在C市,他也許還是會留下來。
“不再考慮考慮我上次的話嗎?”賀覺臣的聲音再度傳來。
裴遠溪微微怔了一下,反應過來賀覺臣指的是那天将他堵在洗手間說的那番話,也就是讓他去賀家的公司工作。
那恰恰是他最不想選的一條路。
如果連工作都要依附賀覺臣,那麼他在賀覺臣家人的眼中,就坐實了跟情人沒什麼區别。
裴遠溪搖了搖頭:“我再想想辦法。”
他沒看到賀覺臣的下颌輪廓繃緊一瞬,眸底閃過暗光。
雨天路面濕滑,視野模糊,每開一段路都要堵上幾分鐘,幾公裡的路程開了足足一個小時。
車子緩緩駛進校園,停在宿舍樓下。
裴遠溪的手剛要推開車門又頓住,回頭看向不語的男人,輕聲說:“覺臣,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雖然對方也許不能理解他為什麼不接受,但出發點還是為了他好。
車内的頂燈随着車門打開自動亮起,賀覺臣的眼神隐在挺拔眉骨的陰影中,看不真切:“嗯。”
裴遠溪下車走進宿舍樓,目送着車子遠去,轉身進了電梯。
濕漉漉的宿舍樓道裡空無一人,雨絲不斷從外面飄進來,幾件沒收的衣服挂在衣架上搖搖晃晃,撐開的雨傘被吹得到處漂移。
他走到宿舍門口,從口袋裡拿鑰匙時,隔着薄薄的鐵門聽到舍友的閑聊聲。
“……恒鈞的晚宴肯定大氣,不像我們公司,聚餐就買了幾個麥當當桶……”
裴遠溪推門進去,見程安志反坐在椅子上朝着方茂,聽見動靜扭頭向他打招呼:“回來了啊,我們剛好聊到你公司呢。”
聽到程安志還自然地把恒鈞當作是他公司,裴遠溪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時沒能說出話。
程安志習慣了他比常人更淡的情緒,也沒看出他的反常,自顧自地解釋道:“嗐,剛才聽到徐樂銀打電話,邀請他朋友去恒鈞的晚宴,還說有紀念品拿……”
他摸了摸鼻子,一邊覺得從徐樂銀那裡聽到消息有些憋悶,一邊又忍不住好奇,用眼神向裴遠溪求證。
裴遠溪想起姚姐的确提過這件事,這次晚宴是專門給他們實習生舉辦的,每個人都可以帶一兩個朋友一同參加。
“你們想去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去。”
程安志眼睛放光:“可以嗎?”
“嗯。”
“太好了!”程安志歡呼一聲。
旁邊的方茂等他樂完,才提起更重要的事:“你轉正的事怎麼樣了?”
“對對對,是今天嗎?”
話音落下,宿舍門就被推開,下樓買飯的徐樂銀走了進來。
程安志隻瞥了一眼就移開視線,又滿眼期待地看向裴遠溪,想從他口中聽到好消息。
在車上已經經曆過一次煎熬,裴遠溪這次隻是垂了垂眼,平靜地将既定的事實告訴了兩人。
宿舍靜了幾秒。
程安志猛地錘了一下桌子,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你們公司怎麼回事啊!不應該每個部門都分到名額嗎?”
“這不合理,如果有這樣的情況,應該一開始就跟你們說明清楚。”方茂也覺得這有些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