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畫!葉景羿心裡誇贊了一句。
畫的是雨中春景,雨是最難畫,玉婉的筆法卻很娴熟,遠處的山巒在雨霧中隐約可見,河岸邊楊柳随風,和面上是一艘船,船頭站着位穿蓑衣的少女,從僅露出的裙擺可以看出她的身份。
這是畫得她自己吧,葉景羿看清細節後心道。
玉婉站在葉景羿身邊,等葉景羿誇她。
“畫得很好。”葉景羿由衷道,正如他自己先前所言,隻要是真的好,他不會吝啬誇獎。
“真的嘛?好在哪呀!”玉婉笑盈盈地,顯然覺得誇一句畫得很好是不夠的。
葉景羿看着畫道:“表妹年紀不大,但技法卻頗老練,勾、皴、點都恰到好處。”葉景羿邊說,便指着畫上用到他所說的技巧的部分,他接着邊指邊道,“墨也用得好,濃淡相宜。着色也好,河邊楊柳野花相映成趣……我這麼誇,表妹可滿意了?”
玉婉眼睛笑彎,點頭道:“滿意,滿意,但是表哥,你不覺得,我此處畫得好嗎?我還挺得意的呢!”她說着指向畫中,船上的蓑衣人的裙擺。
葉景羿怎麼會看不出呢,雨水打濕了裙擺,濕的裙擺沾在小腿上,風隻能吹開一角,露出些許少女殷紅的繡鞋……
這若是旁人所畫,所畫之人不是女子,更不是沈玉婉,那他定然會誇贊一番細緻入微,平實自然。但這顯然是沈玉婉畫的自己,又當着她的面,葉景羿隻能忽視。
偏偏這個人,這個不知謙虛矜持為何物之人,竟然就這麼明目張膽指出來,還要他點評!哪有正經人家的姑娘,叫男子點評自己的畫像,還是裙擺和繡鞋……
葉景羿轉頭冷眼看沈玉婉,此人原來是個精緻的草包,内裡竟如此不知羞恥,白瞎了一手好字好畫!
玉婉有些糊塗了,葉景羿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變了臉,剛才還在一直誇她呢。
“表哥?”
“虛浮之作,徒有其表!”葉景撂下八個字,擡腿就走,把玉婉愣在原地好久。
直到葉景羿出了門,玉婉才回過神,呆愣愣地問身邊的雪莺:“他,他怎麼了?”
雪莺一臉憤怒:“他瞎了!”什麼破表公子,竟然說姑娘的畫不好,連先生都說姑娘畫得好,假以時日,成為書畫大家也說不定呢!
遠梅也在旁小聲幫腔:“沒錯!”
玉婉看看自己的畫,皺着小臉,嘀咕道:“虛浮之作,徒有其表?虛浮之多,徒有其表……”
“姑娘,你别理他,我瞧他是睜眼瞎。”雪莺越想越氣,她見不得别人說她們姑娘不好。
“你小點聲。”滿娘在旁道,兩間屋子挨着,她們說話隔壁能聽見。
葉景羿自然聽到雪莺罵他了,他不會和雪莺一個侍女計較,隻覺得沈玉婉和京城某些女子一樣,心術不正,難怪上次要往他懷裡鑽;每次去他那又總是一個人,定是存了那心思!
“他是不是害羞了啊?”玉婉暗自嘀咕,他看出畫中之人是她,然後害羞了?不然怎麼解釋,前面一直誇她,叫他點評蓑衣人,他就突然就冷臉走了呢?
君子确實不應對女子評頭論足,但這是畫,又不是真人……
玉婉是真的覺得自己那兒畫得極好,裙擺沾水貼在腿上,那濕潤的衣褶很難畫的!
他真是瞎了,不過不是眼瞎,是心瞎!
“滿娘,您覺得他至于麼?”玉婉見滿娘走過來,問她。
滿娘早就看過畫,道:“姑娘是不是叫公子評畫中人了。”
“嗯。”玉婉道,“我覺得我畫中的人,才是畫得最好的。”
滿娘看看畫,又看看玉婉:“姑娘看的是畫,想的也是畫,公子看到的是畫,想到是人,是姑娘本人。”
“滿娘也覺得我邀他點評畫中之人不妥麼?”玉婉道。
滿娘道:“他不了解姑娘,恐怕會想岔了。”
“還真成我的不是了。”玉婉歎了一聲,心裡卻并不當真這樣想。
“姑娘沒錯!”雪莺在旁大聲道,“姑娘給他看畫,他自己亂想,是他心裡有鬼!姑娘坦坦蕩蕩,他……”
滿娘一把上前把雪莺的嘴給捂住,不讓她繼續說。
滿娘和玉婉說話的聲音輕,葉景羿沒聽到,雪莺這一嗓子,他全聽到了。葉景羿頓時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凝固了,他活了十七年,頭一次被人說心裡有鬼!還有那沒說出口的,還不知是什麼難聽的話。這對主仆真是好得很!
“你滿嘴胡說什麼!”滿娘壓低嗓子責問雪莺。
雪莺還一臉不服氣:“誰都不能說姑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