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暑氣重,一行人走走停停,從平原駛入山區,兩輛汽車一前一後沿着半山腰的柏油路奔馳,公路盤旋而上,仿佛蜿蜒的黑蛇纏繞在山腰間。
領頭車的車窗伸出數根藤蔓在空中擺動,自動上前清除擋路的障礙物。
“啪——砰啪——”
三兩塊碎石從石山上掉落,檀奉靈眺望窗外,身後的山體露出一塊塊嶙峋的石壁,連綿起伏的山坡如一個個巨人環繞,鬥轉星移,屹立于天地,睥睨着山巒迷宮中尋找出路的活物。
電台裡,是劉副隊幾人的調侃。
“傅隊,衛星地圖顯示再開一座山咱們就能進村了,到時候請你和檀小姐嘗嘗我的手藝,不過先說好,要是檀小姐誇了我,傅隊你可不許給我穿小鞋。”
“哈哈哈!老劉你埋汰咱傅隊小心眼是吧?”
“我可沒有,好你個二劉子,虧你還是我本家,一會兒别吃我做的飯!”
“那劉隊,能不能把二劉叔的飯留給我吃啊?”
“滾你小子!想的美!”
“哈哈哈哈哈…………”
他們哄笑拱火分外熱鬧,與電台另一頭的安靜形成鮮明對比。
“專心開車,今天加餐。”傅懷巒插了一句。
電台裡頓時爆發歡呼,有人小聲贊歎:“劉哥你好雞賊,提嫂子還真能吃上肉啊!”
還有老劉嫌棄的粗嗓子:“滾犢子,雞賊是誇人的詞兒嗎!”
車上說說笑笑,氣氛輕松活躍,一排依山而建的平房漸漸出現在衆人視野,偶爾晃蕩幾個喪屍也都被他們順手解決了,幾人放慢車速,停在村口。
小田:”這路怎麼這麼窄,一個人走差不多,車是過不去了。“
老劉:”在石山建村,隻能将有限的土地物盡其用,車停在這兒,咱們步行進村。“
傅懷巒扔給老劉一包食材,指了指周邊:“你們去找住的地方,我去清理喪屍。”
“哎,好嘞。”老劉殷勤接過,笑容滿面地眨了眨自己的三層眼皮,“那傅隊你自己小心點,哥幾個一定幫你照看好檀小姐。”
檀奉靈對着他笑了笑,手上攥着傅隊的袖子晃了兩下,溫柔地說:“你自己我不放心。”
其他人對了個眼色,都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目送一對璧人去約會。
傅懷巒低頭看她,面露不解,吵完架兩人一路冷戰,自己該說的都說了,不知道這人還有什麼事。
檀奉靈抿唇:“有話跟你說。”
他沒多問,隻順着她的力道走,兩人難得相處和諧,連喪屍都懂事的不來打擾,就這麼走過一條又一條街,不知不覺走到了村子後山。
檀奉靈清了清嗓子,終于醞釀好了:“那什麼,不是有意瞞你,再說了,不論是哪種性格,我都還是我啊。”
傅懷巒早有準備似的,說什麼都不聽:“嗯,退婚。”
“你!”檀奉靈瞪他一眼,想起自己要哄人,又馬上低下了頭,瞧見一根特别光滑直溜的樹枝,她彎腰撿起來欣賞,若無其事地提醒:“你說話有點極端了哈。”
傅懷巒雙手抱臂,沒搭理。
她運了運氣,心想忍了這回以後還是大女人,旋即揚起笑臉,憶往昔:“懷巒,你記不記得有次你被傅叔罰不許吃飯,我偷偷爬樹在牆頭放飯盒?”
這招屢試不爽,果然傅懷巒态度軟和了點,“嗯。”
“爬樹是我十歲能想到的最叛逆的事,但為了你,我有了打破規矩的勇氣。回去跪祠堂跪得腿都麻了,可心裡卻甜滋滋的。懷巒,你知道為什麼嗎?”她揚起臉,笑容裡帶着一絲孩子氣的炫耀。
傅懷巒:“不知道。”
檀奉靈緩緩道:“小時候,懷巒哥哥給了我反抗世界的勇氣,也成了我最信任的人。那時我天真地以為……隻要我向他袒露真實的自己,他随時會站在我這邊。”
傅懷巒抽濕巾的動作微滞,原來這麼早就開始演他了……
他丢開樹枝,用濕巾親自擦幹淨她的手指,嗅着指尖殘留的泥土氣息,似乎能看到瘦瘦小小的靈兒因爬樹而灰頭土臉的模樣。
“是嗎?你沒說過他們又罰你了。”
檀奉靈反手握住他的,蹭了男人滿手濕涼:“沒關系,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的沒想過騙你。隻是我們重逢的時間太短,我還沒來得及……”
傅懷巒垂着眼簾,叫人難辨喜怒:“沒能及時看出你的苦心,是我的錯。”
既要榨幹價值再舍棄,又要自己死心塌地,上輩子信了一次,結果是被利用殆盡後抛棄,他怎麼可能再信?
檀奉靈啊檀奉靈,你一如既往的貪心……那可真是太好了!
檀奉靈眉頭皺得死緊,懷疑他沒明白自己早晚會坦白的意思,可他又認了錯,便試探地問:“那咱倆不分開了?”
傅懷巒沉默,兩人爬到了半山坡,山腳的小房子像灰白積木。
她頰邊碎發被風吹起,青樹葉嘩啦啦響,好似有什麼大事即将發生。凝視着神情模糊的男人,縱使對他的答案已了然于胸,卻忍不住做最後的挽留。
“多年的感情,非要走到這個地步嗎?”
“别出聲。”
就對我這麼沒耐心了嗎?她有些洩氣地想:幹脆答應退婚讓他高興高興。
“你死心吧,我不可能退……唔?”
男人大手捂住她下半張臉,眼神示意她仔細聽。
檀奉靈眉頭攏起,表情從抵抗到驚疑不定。
——整座山充斥着喪屍的嚎叫聲,四面八方傳來極速奔跑的腳步聲、喪屍捕獵人類時興奮急促的哈氣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