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傅懷巒躺在實驗台無聊時會想,或許從他選擇參軍那刻起就注定了。在他看不見的日夜裡,那個會拽着他衣角撒嬌的小姑娘,逐漸成了檀家精心雕琢的“名門閨秀”——永遠得體,永遠克制。
而在檀奉靈看來,這是她不得不走的路。
父母車禍身亡後,檀家那群豺狼虎視眈眈。遠在部隊的他消息閉塞,連護她周全都做不到,她隻能戴上面具,假裝自己是那個被他們馴化成功的傀儡,獨自在親人的算計中殺出血路。
如今檀家凋零殆盡,她僥幸覺醒了稀有異能。可她比都清楚:在這末世,想要真正自由地活着,就必須去争!
資源、人才、地盤……她全都要攥在手裡。
重活一世的傅懷巒對她無止境的貪欲體會最深。他戳穿她精心編織的假象,原以為會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卻不想這女人反倒如釋重負般極為坦然地不演了,仿佛她也裝的很累,她确實不願意騙他一樣。
一想到這種可能,傅懷巒就覺得自己上輩子像個笑話,哪怕末世前隻有假期能見面,哪怕末世重逢後聚少離多,他也不該眼瞎耳聾到看不出她的情緒。
到底是她演技太好,還是自己隻顧着追求相聚的快樂,過于忽視了她的内心?
他突然皺眉,敏銳地捕捉到氣息不對:“你身上有血味。”
這不應該。
他給她的那枚晶核足夠讓異能升級,傷口早該愈合。以她的能力,用新覺醒的技能對付那幾個雜碎更不該受傷。
可這血腥氣……分明是久未愈合的傷勢,過了一夜都未散盡。
檀奉靈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又忽然洩了力道。她後退半步,似笑非笑:“傅少将的嗅覺還是這麼靈敏。”
傅懷巒的瞳孔驟縮,視線如有實質,幾乎要在她身上灼出洞來。
她身上那件白色短袖污漬斑駁,被血染紅大半,下擺撕扯出幾道參差不齊的裂口,隐約露出一截纖細腰肢,在陽光下白得晃眼。這般狼狽模樣,與華北區人人稱頌的那位聖潔高貴的檀小姐判若兩人。
檀奉靈偏過頭避開他的視線,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空蕩蕩的無名指:“被劫走時傷口還沒好全,後來在車上又裂開了。”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别人的事,“已經沒事了。”
短短兩句回答,沒有委屈,更無抱怨。
她目光微轉,淡聲提醒:“西北角第三個攤位,灰衣男人在給巡衛隊報信。”
傅懷巒側首尋找,掌心已凝聚起墨色能量,殺意凜然。
“别動手。”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巡衛隊專門“清理”不守規矩的人,惹上他們隻會招來更大的麻煩,我還有事要辦,不能打草驚蛇。”
男人喉結劇烈滾動,他似是終于按耐不住,沙啞的嗓音裡壓抑着難以察覺的痛恨,“你剛才…是在躲我?”
檀奉靈抿唇不語。
他攤開掌心,那枚沾了兩人鮮血的戒指泛着冷光:“這次是我欠你,車就在附近。”頓了頓,生硬地補充道,“去換件衣服。”
檀奉靈盯着戒指,一個“欠”字把兩人界限劃得清清楚楚,他是鐵了心的要分開。
“我們兩清了。”她拿回來,放進口袋。
“你…”
一聲尖銳的哨響截斷了他未竟的話語。
兩人同時循聲望去,隻見巡衛隊如嗅到血腥的鬣狗般氣勢洶洶地逼近。為首的隊長厲聲喝道:“裡面的,滾出來!”他直指傅懷巒:“有人舉報你擾亂秩序,跟我們走一趟!”
這場景着實諷刺,昔日的囚犯如今居然成了秩序的維護者。
傅懷巒的異能波動不斷,顯然不打算退讓。她悄然攥住他的衣角,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這些巡衛來意不善,明顯是收了賄賂,專程來替集市上那群人找場子的。
眼下與基地撕破臉為時尚早,更何況,傅懷巒雖暫緩了對她的殺意,卻遠未到能為她所用的地步。
“别沖動。”檀奉靈撲進他懷裡,佯裝驚恐地環住他的腰身,在他耳邊飛快低語,“信我一次。”可掌下緊繃的肌肉無聲地宣告着他的抗拒。
巷口處,巡衛隊的身影被陽光拉得老長,虎視眈眈地堵在出口;陰暗的巷道深處,兩人僵持不下。
巡衛隊長“嘿”了聲,發現那小子溫香軟玉在懷還無視自己,臉色一沉,正要發作,刀疤粗犷的聲音橫插進來:“王隊長!誤會啊誤會!”
他氣喘籲籲地擋在雙方之間,滿臉堆笑地往隊長手裡塞了把晶核:“這是我表侄女和她男人,特地來投奔咱們基地的。”
說着又比了個“五五分”的手勢,壓低聲音道:“脾氣是爆了點,但出手闊綽,一路上給基地貢獻了不少物資。”
王隊長斜睨着他,倨傲地伸出六根手指。刀疤嘴角抽搐,咬牙道:“成,您六!”
待巡衛隊走遠,刀疤這才抹了把冷汗轉向檀奉靈:"檀小姐,實在對不住。白鳥那邊出了點狀況,這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