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聞言有些詫異,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一手撐住頭,斜眼看向景玉,輕聲附和道:“原來景大人是想争得萬世之名。”
宮中的宦官沒有兒女後人,圖的不過是自己的榮華富貴,這個景玉倒是與衆不同。
穆安微微将身體前傾,現下兩人靠得極近,她稍稍仰起頭,兩人視線交織。
“那我又能幫到景大人什麼呢?”
景玉微微一愣,眼底的笑意加深。
随着穆安的動作,他不自覺地低頭看向那飄然而下的發絲,眼看着穆安未束起的長發就要被燭火引燃,他下意識地伸手,将那一縷發絲輕輕别到穆安耳後。
穆安由着他動作,并不躲避。
景玉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語氣淡然卻帶着些許玩味:“先是廣王,再是陛下,而今連我這一介宦官都不放過,娘娘真是很懂得蠱惑人心啊。”
“較之大姐姐如何?”穆安反問。
“儀妃可比你有膽識多了。”
穆安笑而不語,她原還在猜想景玉隻是大姐姐拿錢财打點好的一個小内侍,如今看來景玉的野心比她想的大。
欲結同盟,非緣仇之同仇,即因利之共謀。
穆安打趣道:“我一介深宮弱女子,隻求别平白無故丢了性命,一切還得仰仗大人。”
景玉朝着她的方向做了一個深嗅的動作。
“這裡渾身都是野心的味道,你不必示弱。”
穆安微愣,索性不裝了,險些笑出聲,知道兩人算是談妥了,又問:“大姐姐與廣王有往來,是你從中牽線?”
“宮中當差的少不了要順些東西出宮變賣,都打點好了,悄悄加上一些東西,不難。”
“大姐姐……是因何丢了性命?”穆安神色微變,又問。
景玉今日熟門熟路地夜入高華殿,擺明了他與穆钰的關系比她以為的還要親密得多。景玉野心勃勃,他們曾經密謀了多少事,穆安不得而知。
景玉收起了剛剛那副輕浮模樣,片刻後搖了搖頭,“我不知。”
“廣王?還是陛下?”
她尚不能确定皇帝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麼,如果知道他知道堂兄的事那就糟糕了。什麼兒女情長,在皇權面前都算不得什麼。
“宮宴上你遇到的那個下藥的人,是太後的人。”景玉突然道。
聞言穆安一驚,怎麼又來了個太後,她入宮後隻拜見了趙貴妃,尚不知太後。
“太後要害儀妃?”
“陛下并非太後親生。召國與北楚多番聯姻,二皇子的生母孟賢妃是太後的族中人,太後自然是屬意二皇子繼承大統。”
穆安想到此時召國與北楚正在交戰,沒想到召國後宮居然有這麼多北楚女子。
“我查過,酒中加的是一種慢性藥,不是毒不會害人性命,但按照劑量參進吃食裡,便會慢慢緻人癡呆。”
聽罷,穆安緩緩握緊了拳頭。
那日宣璨與她說酒裡沒毒,原來是這個意思。
宣璨想要繼位,一開始擋路的是八皇子。
八皇子死後,偏巧九皇子生而有異相,又成了新的擋路石。
大姐姐和宣璨一下子成了敵對關系。
“太後想要把九皇子接到身邊撫養,結果皇帝卻把九皇子交給了貴妃。”
将喪母的皇子交給喪子的妃子撫養聽上去并沒有什麼不妥。
将來要是貴妃的養子繼承大統,貴妃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後,皇帝真是為貴妃鋪好了後路,甚至願意為此駁了太後的面子。
可若真是這樣,穆安轉念一想,小玖繼位……是不是就說明,将來召國的江山依舊要流着她們家的血,穆安有點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不對,還有宣璨這個障礙,一個為了皇位不惜和外國合作的人,即便太後願意,他也不可能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讓給一個黃口小兒。
穆安又問:“藥不緻死,大姐姐卻自戕,為什麼?”既然他們都想争小玖,她可不信太後是心善沒打算取儀妃性命。
“我不知。”景玉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你我都知穆钰不是會引頸受戮的人。”
穆安神色微變,敏銳地察覺到景玉知道大姐姐的閨名。
穆安正思索着,景玉卻突然起身,朝她深深一拜,“奴願為娘娘和九皇子效犬馬之力,盼得将來九皇子即位。”
穆安眯起眼看着俯下身的眼前人,她暗暗猜測起此刻景玉的表情,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皇帝屬意趙貴妃和襁褓中的九皇子,若是小玖真的能成功上位,她是不是什麼都不用做,自然而然能成為當朝皇帝的姨娘。
除了宣璨這個大障礙。
穆安立刻猜測,宣璨莫不是想将計就計……讓一個受寵卻出身低微的妃子和自帶皇帝命的幼子繼承大統堵住悠悠衆口,他再等皇帝駕崩後對小玖動手,順理成章成為新帝。
權力的滋味太誘人了,光是想想就讓她忍不住想去争這一絲一毫的機會。
手中的蠟燭快要燃盡了,穆安尋了一根的新的換上。打開燈罩,一隻倒黴的飛蛾不巧一頭撞在燭火上,半個身子被燒盡,落到地上痛苦地撲騰着。
景玉輕輕地用指尖拾起飛蛾,然後快而狠地将它的身體碾碎,不給它帶來更多的痛苦。
景玉離開時依舊是從屋頂出去的。
翻上去的時候借了梳妝台的位置,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腳印。
穆安忙将腳印擦淨,她可算知道高華殿為什麼放着這麼大一張桌子了。
景玉走了好一會兒,穆安重新躺回床上,她的枕邊放着穆钰送給她的那支梅花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