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合和高飛山領着大部隊去了西南谷,遼安已是掌中之物,想必不久就會傳來捷報。
穆安和前些日子負傷的葛維留在後方。
軍營比不得府邸溫軟,穆安裹着披風,躺在簡陋的木闆床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卻不料黎明未至,外頭驟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喊叫撕裂夜色:“走水了!快救火——!”
穆安猛地起身,掀開帳簾便見東南角火光騰起,如同地獄張口,吞噬了半邊天。烈焰翻滾,濃煙刺鼻,隐隐映出有人影在火中奔逃,
莫非是敵軍偷襲?她心下一沉,立刻反應過來。
穆安慌了神,營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與喊殺聲,隐約有遼安軍的旗幟在火光中翻飛。
親衛立刻擁上,護住穆安退出帳外。她踏在結了霜的泥地上,腳下發軟,心卻比霜更冷。火燒的偏偏是東南角的糧草庫,顯然是有備而來。
“别愣着,快走!”景玉疾步趕來,神情冷峻,拉住穆安的手腕就走。
穆安回頭望了一眼那片火海,咬緊牙關,“葛将軍呢?快派人守西門,調後軍援糧草庫,再調一隊弓手。”
穆安正欲入營帳,忽有一支箭破風而至。
“大哥當心!”韓稼不知何時已趕到她身側,一把将她推開。
利箭帶着寒光,深深沒入韓稼左胸。
他踉跄一步,血從唇角湧出,浸透了戰袍,手卻還死死抓着腰間佩劍,仿佛尚未意識到自己将死于此地。
“韓稼!”穆安失聲喊道。
“我從小就想當将軍,這回光榮負傷了……沒給大哥……丢臉。”韓稼睜大了眼睛,臉上還帶着笑意,話未說完,人卻沒了氣息。
穆安擡眼一看,隻見不遠處那持弓之人,正是方才不見蹤影的葛維。
他站在一輛翻倒的戰車上,黑影在火光中拉得極長,神情森冷,從箭囊中抽出一支利箭,彎弓搭箭,直指穆安眉心。
“我受許大人所托,誅殺韓賊!”葛維呵道。
“當心!”景玉一把将她拉下,兩人跌入泥中,箭矢貼着耳側破空而過,釘入身後的營柱,震得整根木杆都顫了顫。
“快走!”景玉低聲呵道。
二人趁着混亂,跌跌撞撞地穿過濃煙,繞過燃燒的糧倉,終于暫時脫離了葛維的視線。火光映在他們面上,皆是驚魂未定。
葛維口中的許大人,她隻接觸過一回,其子因韓稼而死,想不到葛維要在此時向她發難。
“怎麼了?”身旁的景玉突然難耐地俯下身,穆安關切道:“可是受傷了?”
她慌亂地在景玉身上四處檢查着。
景玉咬着牙,額頭冒汗,卻搖了搖頭,“沒中箭,方才奔得太急……胸口疼。”
穆安心頭發慌,手忙腳亂地在他身上摸索,唯恐哪裡藏着傷口,見景玉額頭已經起了汗,一定是疼的實在忍不住了。
見穆安擔心,景玉忙不疊道:“無礙,緩緩就好了。”
穆安還未回話,忽聽得東南方向戰馬嘶鳴,地面震動,如山巒起伏。
幾人回頭望去,一支騎兵從黑夜中殺出,鐵甲映着火光,猶如神兵天降。
天色未亮,看不清領兵之人是誰,可裝束卻是極為陌生的,莫不是遼安的援軍來了?
留在後方的軍隊不多,還大部分是傷員,遼安城破是遲早的事,可眼下若是遼安拼死一搏要拉他們墊背也不是做不到。
眼見景玉疼得蜷縮在地,穆安無助地将人扶住,心涼了幾分,耳邊是戰鼓混着慘叫,腳下是鮮血泥水,灼熱與寒意交織,幾欲令人崩潰。
馬蹄聲越來越近,這對騎兵勢如破竹,繞過西側樹林突襲而至,迅速切入敵軍後方,包抄之勢瞬間成形。
“是援軍!”穆安喜極而泣。
遼安突襲的兵力本就不多,被火光暴露後倉皇應戰,如今再遭騎兵夾擊,很快便被控住局勢。
她本以為今晚難逃一劫,卻未料及時有援軍趕至,生生将她從死局中拉回。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跑來,拱手禀道:“啟禀韓大人,那支突襲援軍的統領……她自稱是你的故交,叫穆錦。”
穆安渾身一震,猛地起身。
景玉虛弱地拍了拍她的手,又朝她一笑。
穆安遙遙望去,夜風吹拂,戰場上仍有餘火未散,硝煙未盡。轉過一道低丘,便看見前方軍帳前,一名穿着裘皮毛領的女子正負手而立。
她一回頭,眼神就定在了穆安臉上。
穆安猛地上前,一把抱住她,肩膀顫抖,喉嚨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穆錦眉眼含笑,“安兒,姐姐來接你回家。”
天還未亮,遼安城破的捷報就已經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