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京,我要嫁你。”
景玉順從地讓穆安替自己換了一件外袍,眼眸卻漸漸濕潤了。
窦懷上前一步,拍了拍景玉的肩,正色道:“我和阿錦守着她長大,她願意嫁你,我也信你能護她。今朝我以兄代父結這姻緣,往後若你負她,景玉,你知道我是誰。”
眼前的一切像夢一般,景玉良久才回過神來,一揖到底,鄭重其事地道:“請二位放心,景玉此生,唯有穆安。”
穆安将一塊紅帕子随意蓋在頭上,遮住小半張臉,與他并肩跪下。
穆錦與窦懷居中而坐,窦懷輕聲道:“一拜天地。”
帳外風聲獵獵,帳内紅燭不動,天地作證,風雪為誓。
“二拜高堂。”
二人俯首而拜,穆錦不覺濕了眼眶,手中卻緊緊握住窦懷的指節。
“夫妻對拜。”
穆安與景玉對視一眼,千言萬語盡在沉默中。他眼角泛紅,卻終是唇角含笑。
“禮成。”
喜食是早就備下了的,窦懷揮了揮手:“來,飲了交杯酒,這樁婚我與阿錦做主,就算定了。”
“哥哥、姐姐,請受秦玉京一拜。”
景玉跪地重重磕了一個響頭,終究沒忍住落下淚來,他曾以為自己會漂泊一生,注定孤身行走于亂世風塵,未曾想如今竟也有了歸處,再不是那無人與共、無處可歸的孤魂。
穆安看他眼中柔光潋滟,唇角含笑,心頭莫名一顫。
他們在西南的營帳瞞着旁人悄悄舉行了婚禮,儀式過于簡陋,簡直不像個婚禮。
等到人皆走後,穆安輕聲道,語帶歉意,“今日太倉促了,沒準備什麼像樣的東西。”
景玉卻笑着搖頭,“我從不敢奢求能有這一日,如今你肯與我在一起,這帳篷便是金屋,亂世也是良辰。”
穆安亦搖了搖頭,“從今後,你便是我最親密之人,我知你最重承諾,你也知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她頓了頓,眼底映着紅燭微光,“你過往有多少秘密、多少沉疴我都不知,但隻要你願意,我便願意接納你全部的喜怒悲歡,無論是你的傷,還是你的錯。”
她走近幾步,在他身旁坐下,帳中暖意融融,紅燭搖曳間,光影落在他側臉上,模糊又溫柔。
景玉一把将人擁入懷中,聲音低啞,緩緩道:“父母殒命之後,我這輩子再無牽挂,你是我命裡最後的執念。”
“所以……”他頓了頓,眼神漸暗,沉默良久,終于将深埋心底的念頭吐露出來:“那些情啊愛啊的誓言是真,可我從來所想是,若我死了,便不會放你獨活。”
“我害怕……怕我們誰先走一步,誰遲一步,黃泉路上,便也尋不到蹤迹了。”
說完,他松開懷中人,轉而輕輕握住對方的脖頸,他眉頭微蹙,連呼吸也已停滞,隻觀察着穆安的反應,隻怕她會因此生懼。
穆安卻沒有退縮,反倒是擡眸靜靜看着他,臉上帶着笑意,“那說定了,我們同生共死。”
聽得此言,景玉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心裡憋着的一股氣終于吐了出來,“還有……”
他将頭埋在穆安的頸側,聲音低軟卻帶着幾分委屈撒嬌的意味,“這個婚禮太簡陋了,你得重新為我辦一場,一定要比宣珑那場還盛大。”
“我不能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跟你過一輩子。”
穆安聽罷,輕哼一聲笑了出來,“是。”
紅燭影中,兩人一件件脫下沉重的戎裝,隻剩彼此最真實的模樣,唇齒相觸間,無需多言。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隊伍沿着官道緩行。
穆安與景玉并騎而行,前方是押送戚延的囚車,後方數十名親兵護衛,甲胄整齊,警惕森嚴。
戚延身着囚衣,形容憔悴,卻依舊挺直了背脊,他不說話,也不掙紮,隻時而閉眼仰頭。
天色漸晚,遠處的山岚與寒霧纏繞不清,林間傳來幾聲鳥雀驚鳴。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沉寂。
穆安眉頭微蹙,目光一掃,便見前方塵煙卷起,一騎白馬自坡後飛馳而來,馬蹄下揚起紛飛的黃土。
那人穿着并不顯眼,卻極快極穩地逼近。
“攔下!”景玉低聲一喝,左右幾名親兵立刻亮出長槍,擺開陣勢。
那白馬長嘶一聲,在衆人面前穩穩停下。
穆安眼神微變,伸手示意親兵緩下戒備。
來人翻身下馬,擡頭的一瞬,穆安已瞪大了雙眼:“宣珑?”
宣珑頭發微亂,臉上卻無一絲風塵之态,她背上還背着一個沉睡的嬰兒。
她看向穆安,笑意艱難而執拗:“麟兒想見父親。”
穆安神情複雜,一個不滿百天的嬰兒,怎麼會記得父親是誰。
宣珑的目光越過她,落在遠處的囚車上,又快速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