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你就是硬座過來的吧?好好坐着或躺着休息一下,多玩手機少走動。”
“好的。”
“哦對了,晚上樓下會有演唱節目,感興趣的可以下去和大家一起玩玩,炸串燒烤啤酒掃碼點餐,每桌都是AA制。”
“知道了。”
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完後,楊森傳潇灑地轉身離開。
陽欽松把房門輕輕關上,看了一眼環境。
室内打掃得挺幹淨,浴室牆上還貼了一張友情提示的A4紙。
「一到兩天内盡量别洗頭洗澡哦。」
陽欽松坐到床上,硬座帶給他的疲倦在此刻深深席卷到他身上。
身體往後一仰,落入柔軟的被子裡。他眼睛一閉,瞬間就進入到了一個夢鄉。
夢裡的周楚楚懷裡正抱着一個嬰兒輕輕地哄搖,陽輝也攬着周楚楚的肩膀慈祥地看着懷裡的小孩。
“小寶寶,要睡覺,風不吹,浪不高,小小船兒輕輕搖……”
場景突然一變,陽欽松被周楚楚拉到一個嬰兒床前。
“陽陽,來看,這是你的弟弟。”
陽欽松朝那個弟弟伸出手,卻被一張小手準确無誤地抓緊了他的小拇指。
一家四口,明明是那麼和諧的一家四口。
是什麼時候突然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呢?
什麼時候呢?
是陽欽樂無意間吐出來的那句‘你們隻愛哥哥’嗎?
是嗎?是吧。
童言無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因為這句話,周楚楚半夜哭了。
陽欽松手足無措地站在他爸媽的房門口聽着。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沒有照顧好陽陽,也沒照顧好小樂。”
陽輝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哭了楚楚,現在不都好了嗎?一切都會好的,陽陽目前也沒事了。”
“我們簡直不是人,我們對不起小樂……”
那時候的陽欽松還不懂他們話裡的深意,隻是偶爾會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拖累了一家人。可是随着年齡的變化,醫院的頻繁進出,父母的淚與疲憊,家庭的經濟狀況,他對這些東西越來越敏感。
他其實早就懂了。
也許周楚楚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就是正打算放棄他的開始。
不,也許更早。
早到周楚楚和陽輝提議要二胎——用二胎的臍帶血救自己。
所以陽欽樂出生了。
同胞臍帶血配型有25%的全相合幾率,相比于大海撈針式地等配型,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的成功率已經算非常高了。
很幸運,陽欽松趕上了這25%的幾率。
從那晚起,被喊作小名‘陽陽’的不再是他陽欽松,而是陽欽樂。
本屬于他的小名連同父愛母愛都在悄無聲息中被一起剝奪了。
陽欽松沒辦法更沒合适的理由去讓那兩人一碗水端平。
這碗水早就端不平了。
如果沒有陽欽樂,他都不一定能活到今天。那他還有哪來的底氣去質問周楚楚和陽輝對他缺失的愛呢?
他問不了也不能問。
在無數個深夜裡,陽欽松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腦子裡卻亂糟糟的被各種情緒堆積,裹挾着理智。
他無數次想沖上去質問——他們當年選擇懷二胎究竟是抱有一線生機想救回自己還是那時就已經不抱希望幹脆打算徹底放棄自己了?
一股沉悶的壓抑突然籠罩在胸前,陽欽松感覺自己仿佛喘不過來氣一樣。視線下是一片濃濃的白霧,撥不開走不出,讓他迷糊之間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仿佛聽見了一些遙遠的歌聲。
歌聲時大時小。
最後越來越近,隔着并不隔音的門闆強勁地穿透進來,繼而聲音也越來也大。
吉他聲和主唱以及觀衆的合唱聲争先恐後地湧入他的耳朵。
是那首網上經典的專屬于318路上的辭職進行曲。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盛開着永不凋零~”
陽欽松在壓抑的夢中被歌聲驚醒,他重重地喘息了幾口氣。
胳膊輕輕地搭在眼睛上,眼眶微微有點澀。
一分鐘後,他起身往外走,剛打開房門,樓下就整齊地唱出了最後一句。
“藍蓮花~啊~~~”
歌聲力量穿透他的耳膜,他往前走了兩步,趴在長廊欄杆上往下看。三張桌子附近坐滿了人,桌上擺滿了酒和各種食物。
左邊旋轉樓梯下站着一個主唱和兩個吉他手,後面還坐着一個用箱鼓拍打節奏的女生。
大家合唱的聲音很大,氣氛熱鬧。陽欽松感覺自己好像與這裡有點格格不入。
前台的小葉還是坐在那裡處理時不時出現登記入住的客人,桌邊附近站着好幾個統一服裝的服務員,偶爾幫忙上菜送酒。
陽欽松一眼就看見了楊森傳,他懶散地倚坐在椅背上和廚房窗口的人講話。
把一盤羊肉串端上桌,那人下意識擡頭看。
下一秒,四目相對。
陽欽松微微怔了怔。
楊森傳率先沖他一笑,随意地擡手彎曲了兩根指頭示意他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