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又看她一眼。
她也好意思說況野,整個學院裡就數她和況野最難教。裴寂上課時他們不敢造次,别的學士上課卻時常會被氣得胡子亂飛。偏偏二人身份顯赫,誰都惹不得,令一群老學究頭疼不已。
但是崔關月此時顯然沒覺得自己跟況野是一樣的,她洋洋得意地甚至想找裴寂讨賞。她那一系列動作表情另孟晚歌忍俊不禁,喝茶時偷偷看了她好幾眼。
“溫五小姐,你怎麼老是看我?”被發現了。
孟晚歌彎着眼,柔聲道:“你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說得太直白了,崔關月愣了一下後整張臉像是燒起來一般,直接從脖子一路紅到了耳根。孟晚歌自然沒想到她會是這樣到反應,隻見她手足無措,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半晌後,她才偷偷看了孟晚歌一眼:“你再說一遍。”
裴寂沒眼看。
孟晚歌笑盈盈地又說了一遍:“你真好看。”
她又開始手足無措忙了半天,最後扭捏造作,捏起嗓子學着孟晚歌的樣子細聲軟語道:“謝謝,你也是。”
孟晚歌笑意漸濃,隻覺得她真是太可愛了。
“好好說話。”裴寂聽不下去。
裴寂一說話,崔關月立馬就正常了,在位置上做好後又朝孟晚歌眨眨眼:“溫五小姐,你真是個好人,從沒人誇過我好看。你不知道,一年前我随我爹回京,她們都背地裡說我是鄉野丫頭。”
孟晚歌聞言微微一怔,她自然想到崔關月是鎮國大将軍家的孫女,畢竟能跟況野大呼小叫的崔家,也就那麼一家。鎮國大将軍年歲已長,便一直是他的長子駐守在邊關,所以以前她也從未見過同樣在邊關長大的崔關月。
隻是聽到崔關月這話,讓她想起自己剛回宮那年。
也是被人說是鄉野丫頭。
“沒事。”崔關月見孟晚歌臉色不對,以為是她心疼自己,将兩隻手交疊在一起掰了掰,“都被我打回去了,下次若是你被欺負了也跟我說,那些嬌滴滴的小姐,我一個人可以打十個。”
孟晚歌萬萬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是這樣,眨了眨眼,見崔關月依舊在摩拳擦掌,看樣子的确不像是會受委屈的樣子。
“好。”她微微歪頭,笑着應道。
在她們說話間,身後的小室早出來一人。
崔關月看着那位身段婀娜的女子,陰測測笑了兩聲:“看來況野那小子今夜回去要抄書了。”
“太傅,你再多罰他兩遍。”
“崔關月。”她的話剛落,況野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你也太狠毒了,上次你爬樹還是我幫你把的風! ”
原本安靜的台子,況野一上來便熱鬧起來。孟晚歌依舊坐在位置上,和裴寂對視一眼,靜靜看着他們二人鬥嘴。
不多時,那小室中又出來一行人。隻見那些女侍手中都拿着燈籠樣式的物件,走上前來一一将東西分發給台子上的每一個人。孟晚歌四人都是第一次來這裡,自然不知道這是有何用意,況野先一步問道:“這是做什麼?”
一個女侍行禮後答道:“這是天燈,每年上登月台的人都可以點天燈許願。這裡離月宮最近,許的願也最靈。”
“比普渡寺還靈?” 崔關月忍不住追問。
女侍不答,轉身退到一旁。
“嘿——”崔關月被忽視後一回頭,卻發現身旁的況野已經拿筆寫起來。
他見崔關月看過來,連忙用手遮擋:“不準看。”
“有什麼,不過又是求太傅不罰你,你娘多給你些銀錢之類。”她嗤了一聲,也拿起筆換了一個地方去寫。
見二人離得遠遠的,孟晚歌才笑着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天燈。她原也不信這些鬼神,可自己的重生也證實這世上總有解釋不了的事。
她剛拿起筆卻見身旁的裴寂沒動,問道:“裴大人不寫嗎?”
裴寂信佛這件事滿京城的人誰都知道,她自然不會問他是不是不信這些。
“裴大人位高權重,想來是沒什麼可求。”她笑着又道。
“我也不過是凡人一介,自然有所欲求。”裴寂也拿起筆來,一陣風從東面吹過來,撩起他寬大的袖袍,案幾上的天燈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隻不過,所求已得,不敢再奢望。”
他的聲音散在風中,聽起來有些飄渺,令孟晚歌想起來那日在席間聽到有人說他已有了心上人。她忍不住側目看了一眼他在燈面上題字的手,那手骨節分明,如玉如竹。
她不禁心想,如此一人,到底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走進他心裡。
“世人貪婪,總是有一個又一個願望,裴大人又何必覺得自己在奢求。”她一邊在燈面上寫上自己的心願,一邊輕聲道。
她今日裝扮簡單,一頭烏發隻用一根青色的發帶點綴在腦後的發髻上,此時晚風帶起她的發帶,另一端不偏不倚落在裴寂握筆的手上,她卻沒有察覺。
“是嗎?”裴寂垂眸看着那輕柔的發帶,他伸出左手快要觸碰到發帶時,微蜷起指尖又退了回去,目色發沉,嗓音微啞。
他可以奢求嗎?
沒人可以回答他。
幾人很快都寫好自己的心願,退到一邊的女侍又上前來為大家點上天燈。這時孟晚歌一擡眼便看到了裴寂寫在燈面上的字,遒勁有力端方儒雅。
隻有八個字。
“昭昭如願,歲歲安瀾。”
希望每年都能實現願望,保持生活的平穩和安甯。
倒是個好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