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事。”
快要散席的時候,衆人突然聽到上方裴寂再次出聲。崔關月屁股都快離開椅子了,聞言又一屁股坐回去。
溫澤見他看向自己,以為他是要說公事,剛想将人請到書房,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裴寂道:“今日我來得急,不曾給五小姐帶什麼生辰禮。”
他說得煞有介事,好似這是一件天大的事。溫澤聽得一愣,随即擺手:“裴大人能莅臨,已是小女的榮幸。”
孟晚歌剛從方才裴寂賜字時的兩句話回過神來,聽到裴寂的話又擡頭朝他看去。隻見他眼眸深深,帶着點點笑意的視線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生辰禮還是得有。”
他似乎是有些為難地想了一陣:“想來五小姐也不愛俗物,上次在登月樓前,有幸見識了五小姐的才情。不若,我替五小姐請一道旨入宮進學?”
孟晚歌一雙美目微瞠,相較于她,崔關月的反應來得更直接一點。
“真的?”崔關月直接站起來,動作之大撞倒了身後的椅子。在裴寂面前她一向不敢太放肆,她連忙一邊扶椅子一邊問道,“少傅,蓁蓁真的可以跟我一起入宮讀書嗎?”
裴寂微微斜她一眼,并未答她的話,隻看着孟晚歌:“五小姐可願意?”
孟晚歌自然是一萬個願意,如今就算她找到了彩燕的妹妹碧珠,也不見得能查到點什麼。一開始她接近崔關月就是因為崔關月是靜妃的侄女,日後她可以通過崔關月入宮。
可按照她現在的身份,跟崔關月進宮别說查什麼了,便是多一句話都不能說。若是能得裴寂欽點進宮讀書,就大不相同了。
“不可。”沒等孟晚歌回答,溫澤先一步回絕,他有些難為情地看向裴寂,“裴大人或許是對小女有些誤解,她從未念過什麼書,大字都不識幾個,入宮若是沖撞了聖人怕是連累裴大人。”
最重要的是連累溫家,他好不容易遷到京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仔細,唯恐一不小心犯了錯,貶回去還是小事丢了性命才是大事。
孟晚歌清楚他擔心的是什麼,可她已經進京小半年了,要查的事絲毫沒有進展,這次入宮是最好的機會,她不可能會放過。
“父親。”她輕聲道,“您忘了,二嬸嬸時常教我識文寫字的。”
她要說的并不是秦婉君,而是昭陽公主。雖她沒直說,溫澤還是反應過來,臉色微變目色下沉。
“裴大人擡舉我,既是送給女兒的生辰禮,哪有退回去之說,豈不是打了裴大人的臉。”她表面工夫也懶得做了,索性将話說難聽一點。
這話說得實在難聽了些,溫家其他人的臉色也跟着黑下去。孟晚歌平日總是一副柔弱不堪欺的模樣,沒人能想到她會當着這麼多人,甚至是外人的面反駁溫澤。
溫澤更是沒想到,面上白一陣黑一陣。
隻有裴寂眼底笑意漫開,好似早就料到她會這樣。
“五小姐說得是。”他說話時也盯着孟晚歌,仿佛就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溫大人連這個面子都不給裴某嗎?”
裴寂都這麼說了,溫澤再說什麼便是不識擡舉,隻能連說不敢。心中卻是陰郁一片,想着等人都走以後再找孟晚歌算賬。
崔關月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待席面一散,她拉着孟晚歌便要往外走。還是況野規矩對着溫澤一拜,說二人要邀孟晚歌去遊玩,晚時定會将她安然送回來。
溫澤被他一拜自然是受寵若驚,再有什麼也不好說出來,倒是他身邊的顧華章一臉和善地叮囑了兩句便放幾人離開。
孟晚歌不明所以被崔關月拉着上了她的馬車,又見小心掀起簾子一角,對外面的馬夫催道:“快走快走。”
這副偷偷摸摸的模樣讓孟晚歌沒忍住笑出來。
好像自從認識崔關月以後,短短兩三月她像這樣可以開心笑出來的次數都快趕上上一世來京城的八年了。
“婉婉,你做什麼?”她好笑地将崔關月拉回來坐好。
“我怕少傅也要跟我們一起走,奇奇怪怪的,往日哪怕是太子殿下生辰也沒見他這麼上趕着去。”說着崔關月眯了眯眼,湊到孟晚歌跟前,仔仔細細将她打量了一遍後,說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少傅不會看上你了吧?”
孟晚歌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猛咳了好幾下才嗔她一眼。
“怎麼可能!你别胡說。”她立馬否認,胸口處卻覺得一陣慌亂,一時臉也跟着燙起來。
“怎麼不可能,你長得這麼好看,性格也好,喜歡你有什麼稀奇。”
崔關月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失體統,反而細細回想了一下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認真分析道:“而且你看啊,每次你出點什麼問題,他都在場,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他這麼閑。”
孟晚歌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熱鍋裡,燙得連耳根脖頸都泛起桃粉色。明知道崔關月也是在胡說,她卻還是不由想起裴寂這段時間以來對她的相助。
以及那日扶在她腰上的手掌。
那日事情緊急,她并未多想,如今想起來隻覺得那手溫熱有力,這麼多日子過去,好似還能隔着衣物燙到她腰間軟肉,酥酥麻麻。
“裴大人他……他有心上人了。”半晌,她回過神來,覺得自己這樣委實不該。
“大家都不信,偏你信。”崔關月大咧咧地坐在她對面,拍了拍她的肩,“不過我也是亂說的,少傅那樣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喜歡别人的人。或許是你爹有什麼問題被他發現了,你回去還是讓你爹小心點吧。”
“你還沒聽說吧,這幾日京城裡被查了好幾家。光祿寺少卿、戶部侍郎、左中郎将……現今一幹家眷都還在獄中,實在是鐵面無情。”
崔關月說着渾身一顫,緊接着又想起什麼似的,滿臉解恨道:“不過周世昌也被抓進去了,聽況野說,在裡面都被打得不成人形了。說起來,這些都是那日去過尚書府上的人,難怪少傅那日也在,原就是去幹這事。”
孟晚歌在一旁安靜聽她講,也覺得有些道理。無論是伯爵府還是尚書府,裴寂出現必然是有道理,那日他在屋頂好似就很生氣,想來那周世昌是罪大惡極。
不再糾結這個後,她突然掀起身側的簾子。
馬車已經行駛到繁鬧的朱雀街,況野也騎馬追了上來。他本就生得俊逸,此時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箭袖長袍,束在頭頂的青色發帶和墨色的馬尾一起揚在風中,騎在高頭大馬上更是顯出少年恣意。
惹得行人紛紛側目。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孟晚歌看着街景一一後退,忍不住問道。
崔關月連忙傾身過來将她掀起的簾子放下來,故作神秘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馬車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才緩緩停下。
“翠雲樓?”孟晚歌掀開簾子看向面前的翠雲樓,有些驚訝。
“況野那小子,花了大價錢包了這裡,說上次你沒看盡興,今日隻唱給你聽,你想聽什麼聽什麼。”崔關月癟了癟嘴,斜了一旁正下馬的人,湊到孟晚歌耳邊陰陽怪氣道,“人傻錢多,你就好好看,晚上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這翠雲樓早就不同尋常,林琅那個人也不是用錢就可以收買的,況野竟然可以花錢包下來,這件事對況野本人來說也是不可思議。
衆人還沒進樓便有一群人迎上來,來人站成兩排齊齊道:“五小姐生辰吉樂。”
崔關月小嘴微張,上身往後仰一臉“你來這招”看向另一邊的況野。況野本也沒反應過來,但收到崔關月的目光後,換上一臉得意朝她飛了一眼,把她氣得不行。
孟晚歌知道林琅的為人,知道這不可能是況野安排的,卻也不點破,對況野道了謝後才走進樓内。
三人一落座便有人拿着拟好的戲單子上來讓孟晚歌點戲,孟晚歌略略一掃單子,視線在一處凝住,揚起眉梢:“竟有《鎖玉嬌》?”
這還是她之前在公主府裡最愛看的戲本子,那時她便想着有朝一日要讓林琅照着那本子排一出,沒想到真能在翠雲樓看到。
一旁候着小厮陪笑道:“這是我們樓裡自己排的戲,從未登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