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報官有用,這男童想必早不在這兒了。
她歪頭看向依舊關注着男童的聽雨:“你能查到他的家人嗎?”
聽雨難得露出少年該有的神采,他雙手環胸:“自然。不過主子讓屬下不能離開您半步。”
“那我回船上去等着,你去查一下他家裡有什麼人。我隻要不下船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是吧?”
“屬下先送您回船上。”
孟晚歌下船還沒走幾步又回了船上,她隻得摸出一本戲折子又看起來。大約一個時辰後,裴寂比聽雨還要先回船上。
裴寂坐在她對面,聽她講完那個男童後,端起桌上的茶杯饒有興緻地問她:“他查到那個男童的家人後,又該如何?”
孟晚歌想要阻止的動作在空中僵住,隻見他杯沿靠唇,順了一口茶入嘴。
那是她方才用過的茶杯。
她不可控制地将視線落在他被茶水浸濕的唇上,不似林琅那般的朱紅,卻帶着血色潤了一層水漬,與她方才在戲本子裡看到的那個被公主強行吻了的狀元郎的描寫一般無二。
實在是誘人。
她不動聲色地輕咽一口口水。
裴寂瞥見她紅得快要滴出血的耳垂,抵在杯沿的唇角勾起,狀似無意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沒事。”她将手中的戲本子合上藏到身後。
秋月此刻也不在這裡,這件事除了她誰也不會知道,隻要她裝作沒看見就行了。這般想着她突然覺得有些口渴,趕緊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她喝了一口溫茶,咳了兩聲才算鎮定下來。
“若是尋到了家人,便讓聽雨敲打一番,再給一筆錢安置。我們隻是路人,能給的也隻有這麼多了。”她也沒想出很好的法子。
“若是沒有尋到家人呢?”裴寂放下茶杯。
那茶杯燙眼,她一眼也不敢多看,迅速挪開眼睛。“若沒尋到家人,便讓聽雨送官。定是有家人的,不然他怎麼到的鬧市,每天爬過來?”
裴寂握着茶杯,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杯身上劃過,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清淺地笑了一聲。
她捧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天氣實在是熱,等會還是讓秋月上一壺涼茶。
裴寂垂眸,盯着手中杯沿上的一點淺淡的口脂,目色綿柔:“五小姐心善,對一個小乞子也如此上心。”
說起這個,孟晚歌歎了口氣。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遇到過一個小乞丐。”她捧着茶杯,看着杯中的浮葉,“那一次我剛從宮……從家裡跑出來,不認識路,還被人搶了錢。”
裴寂擡眸看着她,又好似不是在看她,他問:“後來呢?”
“後來……”她放下茶杯,“我追着那人跑了很遠,突然沖出來一個小乞丐,他想幫我把錢搶回來,卻被人圍在巷子裡打。”
那一年她剛好九歲,在生辰禮上被大公主捉弄了一番,回宮哭了一晚上便找了個狗洞爬了出去。
在那條幽深能聽見犬吠的小巷子中,一群人打圍在裡面對一個小乞丐拳打腳踢,她站在巷口哭喊道:“我已經報官了,等會便有人來抓你們!”
那群人聞言又在小乞丐身上補了一腳才匆匆跑開。
等人都走後,小乞丐才慢悠悠地爬起來,還沒站穩又倒了下去。
他蓬頭垢面,衣裳破爛,臉上一塊黑一塊紅叫人看不清到底長什麼樣子,跌坐在地上仰頭看她,一雙眼睛是出奇的好看。
她朝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他卻盯着她那隻白嫩的手半晌,才扶着牆站起來。
“謝謝你。”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十分傷心。
他盯着她,一雙好看的眼睛裡好似有流光浮動,聲音又低又啞:“沒事,我不疼。”
分明很疼,嘴角和手臂都在流血。若是往日,她被針紮了都會哭一陣。
這時,突然從他的肚子裡傳來一聲鳴叫。她眼角的淚剛好滑落到嘴角,聞聲愣了一下。
她這才注意到,小少年貼在牆角,透過破爛的衣衫可以看到他凸起的鎖骨,渾身上下瘦得隻剩骨頭。
看着叫人心疼極了,她連忙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銀錢都拿了出來,塞到他面前:“這些都給你。”
小乞丐卻不接,隻垂眸盯着她髒污的裙角。
她以為是銀錢太多吓到了他,便強塞到他懷裡,雙手叉腰傲嬌地仰下巴:“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可是宮裡最受寵的公主,這點銀錢我還是有的。”
他擡起眼,正好看到她那雙泛着桃色的耳垂。
半晌,他才道:“殿下,你的裙角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