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也不對。”他撥弄了一顆佛珠,雙目含笑地看着她,“昨日跟阿蓁說,這是一件趣事,若真是這樣,又有何趣之處呢?”
見她臉上添了幾分被戲弄的不悅,他才收斂了笑意,娓娓道來:“這間屋子的确是用來将人迷暈,再把人運走,可那位掌櫃或是不知情,或是不情願。他之所以将我們引到這裡,更是想借我們之手解決這件事。”
孟晚歌聞言更是詫異,她擡眼看向他,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迹。
“若是真要将我們迷暈,我們在這屋子裡呆了這麼久,早該暈了。”裴寂端起茶杯飲了一口,繼續道,“若不是我們說不要臨街的廂房,我看他本意也隻是把我們當做普通的茶客。”
這一點孟晚歌倒覺得是真的,從最開始那掌櫃的反應來看,她真要以為這隻是一間再尋常不過的茶樓了。但那掌櫃把他們引到這間來,再結合他的反應來看,很可能是知情卻不情願。
“你都知道?”她雙手捧起茶杯,問他。
他沒說話,默認了。
那他剛剛還配合她演了這麼一場戲,豈不是丢臉死了?想到這裡,她捏着茶杯的手都不免用力了幾分。
“原來阿蓁都不知道,還陪我演了這麼一出戲,阿蓁真厲害。”他笑意盈盈地看她,一雙眼睛微微彎起,其中像是裝了一汪春水,有着能将人溺死的誠心。
若是旁人來說這話,她一定覺得多是恭維,可裴寂每次說這樣的話都會讓她心尖一動,彷佛帶着不可置疑的誠意。
是真的覺得她說什麼都對,做什麼都好。
這樣的感覺,她是高高在上的昭陽公主時從沒有過,如今成了人人不在意的小官庶女,反倒有了。
她捧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她明知道裴寂的這些行為,都是因為溫宜秋而不是她,卻還是忍不住貪婪地享受着這些不屬于她的東西。
平靜了許久,她才沉下心來,放下茶杯裝作沒聽到他的那句話,隻放下茶杯道:“那我讓秋月去叫那掌櫃來,問一問便是了。”
“不可。”裴寂搖頭,“這茶樓後院藏的不一定是被騙來的乞丐,更有可能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打手,若我們此刻貿然去找掌櫃,不僅會讓他陷入危險,還會打草驚蛇。”
“你猜,這茶樓的後院,連着哪兒?”他一副“你一定能猜到”的模樣。
孟晚歌原是沒什麼頭緒,瞧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猜道:“是柴家?”
他眸色微微一動,臉上的笑意更深,既沒說她猜對了,也沒說她猜錯了,隻繼續道:“這條街緊鄰平陽街,從這間茶樓的後院穿過去,正好與平陽街上的柴家一号醫館的後堂相鄰。”
“所以就算這事跟柴家沒有關系,他們也會知道點什麼?”孟晚歌認真分析道。
他點頭:“阿蓁這一趟湖州,當真是一箭雙雕。”
孟晚歌臉頰一燙,站起身來:“那我們現在就去醫館。”
“不急。”他依舊端坐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杯看向孟晚歌,“茶還沒喝完呢。”
孟晚歌清楚,裴寂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人。此刻孰輕孰重顯而易見,他卻優哉遊哉地要在這兒喝茶,自然是有他的道理。這般想着,她又坐了回去,端起面前的茶來細品。
這茶館的茶不是新茶,不用細品便能感受到茶的澀氣在口腔中漫開,雖說不上是茶中下品,卻也算得上次品,與蘇州城外那件茶肆不一樣,這裡的茶才更像是一家冷冷清清的茶館裡該有的茶。
這樣的茶,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慢慢品的必要。
可裴寂好似鐵了心要好好喝完這壺茶,孟晚歌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陪着他坐一會。
二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孟晚歌端起茶杯一邊小口喝茶,一邊偷偷看裴寂。他好似極愛穿一些顔色深的衣袍,從上到下唯獨那塊永遠不變的小青玉牌亮眼一些。
“在看什麼?”裴寂冷不丁問她。
她慌忙收回目光,又覺得有些刻意,才又看向他腰間的那塊小青玉牌:“這枚玉牌,裴公子從何處得來的?”
與他簡直格格不入。
裴寂順着她的視線也垂眸看向腰間的玉牌,他忍不住要去摸那玉牌,手中的佛珠卻先一步撞上去,發出悶悶的撞擊聲。隻見他指腹細細沿着玉牌的邊緣撫了半圈,才笑道:“别人送的。”
果真不是他自己的,孟晚歌心中不免生了幾分别樣的情緒,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裴寂擡眸,見她捧着茶杯并不打算多問的樣子,柔聲道:“阿蓁不問是誰送的?”
“裴公子日日都帶在腰間,想必是個極重要的人。”孟晚歌扯了扯嘴角,禮貌笑了一下,“再問便失禮了。”
裴寂見狀輕笑出聲。
過了半晌,孟晚歌正埋頭喝茶,才又聽到他說話。
“阿蓁說得對,是個極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