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生活雖安閑,但獨居有時也難免冷清,不去村裡的話一整天都找不到人說話。好在祝懷星是個社交需求很低的人,通俗點來講就是非常宅得住,将自己的日子安排得有滋有味。
封無殃是個很安靜規矩的房客,兩人的交流不多,但他的存在感并不低。一日三餐飯桌上多了個人一起吃飯,晚上隔壁的房間添了一盞燈火照亮山中夜色。
清晨倒騰後院菜園子的時候,有個人在旁邊監工一樣看着。
下午在房間裡看書、翻譯的時候,一牆之隔傳來的輕微會議人聲,比某站任何白噪音都好。
晚上在堂屋裡看電視,冬日電壁爐旁的沙發,也多了一個影子圍着一起烤火。
祝懷星雖不願承認,但家裡多了一個人,他的山居生活确實比從前增了幾分熱鬧和煙火氣。
這天早晨,祝懷星起了個大早,洗漱完拉出廚房角落裡落灰的磨豆機,開始放咖啡豆子磨粉。昨晚他靈感來了,翻譯稿子比較順,一不留神結束工作的時候已經夜裡兩點。
放在平時第二天可以睡個懶覺,畢竟不上班,但今早他已經跟人約好了要去取訂好的草莓苗,所以再困也還是得爬起來,現在急需一杯咖啡續命。
買草莓苗的商家是郭康教授熱心介紹的,他帶着團隊最近一直在村子周圍野外山裡調研,順便布設紅外自動相機,就為了捕捉到雲豹更多的影像資料。
那天他們從祝懷星家裡拷貝回去的高清監控視頻已經被他們一幀一幀盤得能夠包漿了。現在是他們研究所的鎮所之寶,圈子裡的專家教授想要看看都得找人牽線搭橋。
偶爾他也會找上祝懷星針對監控裡的畫面做些咨詢,每次到最後都會追問一句,最近雲豹一家有沒有去你家蹭飯。祝懷星哭笑不得,這怎麼跟私生飯一樣。還有,他是什麼雲豹經濟人嗎?不過兩人的關系在郭教授的“死纏爛打”下,倒是從陌生人變成了可以聊兩句的人。
昨天郭康教授就主動聯系他,問他是不是要買草莓苗。祝懷星問後,才知道是趙曉罍最近成了他們科研團隊的野外向導之一,跟着他進山的時候聊天說起的。
郭教授正愁找不到地方感謝他上次給的視頻呢,就主動來問祝懷星要不要試種一些新品種。他認識的一個雲滇大學的教授研發了一種新品種草莓,因為還沒進入市場,草莓苗會比市面上便宜很多。因為目前還在培育後期階段,所以祝懷星還需要時不時給教授團隊反饋一些種植數據,再給一小部分果實讓他們進行研究。
祝懷星也沒拒絕人家的好意,科研院所培育的草莓苗肯定會比自己随便去外邊買的要好,定期提供一定數據也不是多麻煩的事情。當即他便道謝,加上郭康教授推過來的微信名片,跟對面的人約好了時間去取苗。
磨豆機工作的時候,祝懷星抓緊時間烤了幾片吐司,又将煎好的流心雞蛋和宣威火腿片放在上面。去後院現摘了幾片生菜片,一起夾在烤好的吐司裡,兩人份的早餐便做好了。今天他趕着出門,也就比往常簡單些。
豆子是雲滇産的中烘的維拉莎奇,不是很貴的咖啡豆,但聞起來有堅果和黑巧克力香氣,入口保留了堅果的醇香外,又添加了桃李柑橘的水果風味,祝懷星偏愛這種酸度适中的複合調咖啡豆子,偏苦偏酸都不行。
身後的腳步聲傳來,他微微側身,看向一身正裝的封無殃。身後的晨曦勾勒出鋒利的輪廓,他背着光,耳上挂着藍牙耳機正在接電話,眉眼冷峻,面無表情之時,仿佛此地不是山村老宅,而是高樓大廈的辦公室。
祝懷星微微一頓,一股距離感跨越經年時光,像不受歡迎的舊客一樣到訪了。兩人此刻隻隔着一張餐桌,卻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無法跨越的牆。
封無殃見已經到了廚房,淡淡朝對面落下一句“就這樣,挂了”,便暗滅了手機摘下耳機。擡眼就看到側對着看他,正在發怔的人。封無殃見他眼神不對,臉色也似乎有些萎靡,下意識放輕了聲音,“怎麼了?”
邊說邊大步到了他跟前,擡起手背就去觸他的額頭,一片如玉的溫涼,并未發燒。
祝懷星回過神來,為着這超乎尋常社交距離的靠近和動作而心下一跳,太近了……什麼距離感都被摧枯拉朽地抹除。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立馬又覺不妥,太過突兀。為掩飾自己的動作,當即開口:“沒怎麼,我沒事,你有工作?這麼早……”
封無殃注意到他後退一步的動作,眼眸幽深地盯着他,可惜被注視的主角正顧着挑起話題緩解尴尬,并未察覺到他極具侵略性的肆意眼神。
封無殃這樣解釋他的正裝:“待會有個集團高層會議。”末了,又補充道:“剛才是我母親的電話。她得到消息,想過來,我拒絕了。”
祝懷星詫道:“你沒告訴他們你受傷的事?”
封無殃看他一眼,語氣平靜:“我們關系比較一般。”
祝懷星一想到他的雙親,又有種自己開了一個錯誤話題的感覺。好吧,這人的家庭關系貌似比自己的還複雜。
封無殃繼續道:“讓人放了假消息,外界以為我重傷未愈。”所以連他的母親、遠在美國的徐筠女士都坐不住了要回國。
事情過去好些天了,祝懷星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起對遇襲這件事的後續安排,“股市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