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的樹蔭下,有閑不住的老頭老太太搖着蒲扇下棋打牌。
樹上挂着幾個鳥籠,裡頭的鳥叽叽喳喳,跳着玩。
騎車路過他們時,眼熟的老人們還跟許無邊打招呼,樂呵呵道:“小許今天回家啦?”
許無邊點頭笑道:“回來蹭飯。”
她家在老拖廠的家屬院裡,老房子是沒電梯的小多層,樓道窄小,紅牆藍玻璃窗,家家戶戶裝着防盜網,有的窗戶還延伸出一個藍色的防曬頂棚,在窗外堆着雜物。
許無邊爬樓梯到家門口,發現防盜大門沒關,隻拉着一個透風的防蚊紗門。
她伸手一擰,房門就開了。
一進門,老房子裡那股陳舊的味道就散了出來,并不難聞,甚至有些涼爽。
她熟門熟路在門口換了拖鞋,探着腦袋往屋裡看。
客廳的電視開着,放着不知道哪個台的電視劇。
許母躺在沙發上眯着眼睛,不遠處的塑料電風扇搖頭擺尾,一陣陣吹來涼風,将她的綿綢睡衣吹得鼓起。
“媽?”許無邊踮着腳走近,輕聲叫道:“媽媽?睡着了?”
許母頭發花白,帶着老花鏡,但睜開眼時依舊神采奕奕。
她坐直身子瞥了許無邊一眼,納悶道:“今天怎麼突然過來了?也沒跟我說一聲,偷摸的我還以為進賊了。”
許無邊笑着抱住她的胳膊,靠了上去:“進賊了你還這麼淡定啊。”
“嘁,那能怎麼樣。打又打不過,叫人來不及,裝沒看見讓他拿點啥走了得了,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她随口跟許無邊插科打诨,大手捏了捏許無邊的肩膀,又去摸肚子:“沒吃飯?”
“嗯,”許無邊在她肩頭蹭了蹭,鼻頭有點酸:“早上吃得晚,想回來蹭飯來着。”
在外地工作之後,她很少表現的這麼粘人。每次一這樣,許母就覺得沒好事。
不是告訴他們,自己前段時間生了一場大病,現在好了,就是又遇到什麼麻煩,但是已經解決了。
反正不管什麼事,知道的時候都已經結束了,想幫忙都趕不上。
說句難聽的,死了都隻來得及收屍,典型的報喜不報憂。
許母看了看許無邊的神情,沒直接問,扒拉開她的手站起來,往廚房走。
“你沒提前跟我說,都沒給你留。得虧中午吃的涼面,材料都在,現做也來得及。”
她往廚房走,許無邊就跟在她身後,像剛出生的小雞小鴨一樣。
她嫌煩,擺擺手道:“去你屋裡待會兒,我好了叫你。”
“哦,”許無邊自覺被嫌棄了,沒再跟上去,提高些聲音問道:“我爸跟許無涯呢?沒在家?”
廚房裡傳來許母的高聲,應道:“你爸出去遛鳥下棋了,你弟在學校。今天周一,你腦子怎麼不記日子!”
許無邊被罵了也不惱,嘿嘿笑道:“我工作不分工作日和假期,不記得很正常。”
她擡腳往屋裡走,又聽到媽媽的聲音。
“想吃什麼跟你爸說,讓他買菜回來,聽到沒有?!”
老房子的隔音不好,許無邊坐在自己房間都能從牆壁裡聽到許母的聲音,笑着提高嗓門答應道:“知道啦——”
***
家裡的老房子是三室一廳,最早的時候是父母一間,許無邊一間,還有一個雜物間,再後來雜物間分給了新來的弟弟。
許無邊的房間,家裡一直都給她留着。
隻是近幾年許無邊買了房子,正好弟弟上高中,各種教參教輔東西多,她就徹底搬了出來,給弟弟騰地方。
隻是她這麼說了,父母也沒完全照做。
現在她的房間裡照舊有那張從小睡到大的床,還有放滿了獎狀獎杯相冊的書櫃。
隻不過多了些滿滿當當的紙箱,都規規矩矩摞在床邊的地面上。
老房子裝修陳舊,牆面是當時很潮流的彩色塗料,淺粉色。
上面有很多許無邊小時候随手亂畫亂寫的東西,隐約還有幾道裂痕。
但除此之外,每個角落都幹幹淨淨。
床品都是新的,看樣子有定期更換,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
家裡的空氣帶着一股潮濕的粉塵味兒,但許無邊聞慣了,隻覺得安心。
慌亂了一上午的心口終于緩緩平靜,她倚在床頭,身上被暖洋洋的光照着,閉上眼小睡了一會兒。
大概半個小時過去,許母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把她叫醒:“先吃飯吧,吃完再睡。”
許無邊揉揉眼睛跟着她走到餐桌前。
白色的餐桌上鋪着小商品裡賣的塑料防油桌布,還是歐式小碎花的。
桌上放着幾個碗,裡頭放着雞蛋碎,黃瓜絲,牛肉片和調好的芝麻醬汁。
許無邊看着自己手裡的一碗白面,低聲念叨:“天,這得多洗好幾個碗,直接拌好了得了呗。”
許母在她對面坐下,聽到之後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懶死你,涼面就得自己拌着才好吃,趕緊吃吧。”
許無邊笑應,不客氣地拌好,大口往嘴裡塞。
許母看着她,不露聲色道:“突然回家,是遇到什麼事了?”
許無邊低頭吃面不回答,隻搖了搖頭。
許母若有所思,看着她道:“工作上的事,你一般不跟我們說,身體有問題就直接去醫院。主動找上門……難不成是感情上遇到問題了?”
“……”許無邊嗆了一口,有點狼狽地灌了口水:“咳……”
她看了看許母的表情,筷子夾起面條,讪讪誇獎道:“媽,你還真是,神機妙算。”
“有沒有文化,這叫料事如神。”許母拿過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來都來了,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