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課曠的人很多,因為這節課是被稱為水課之王的創新就業導論。
聽起來很有逼格,就像土木工程改名叫智能建造一樣高大上。
它的原名是大學生職業規劃和就業指導。
内容,一個沒有去過社會就業的老師指導一群同樣懵懵懂懂的大學生。
按理,這樣的水課大家都心照不宣,老師走個過場,學生在下面補眠,大家美滋滋拿下兩學分。
但謝沛然他們班分到的老師是一個臨近退休的慈祥老爺爺。
計算機系副院長,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大學生,挂在嘴邊的口頭禅是——
“看着你們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老師痛心知道麼!”
是的,總有人會做那個孤勇者。
當大家都是蛄蛹者的時候。
謝沛然百無聊賴地想着,在下面坐着挨罵,慈祥老爺爺苦口婆心說了十分鐘,終于決定放他們走。
她剛要起來離開,又被李老師叫住。
“你叫謝沛然是吧?”
謝沛然心裡咯噔一聲,她低了頭,非常乖巧地應聲答是。
李老師看着她的眼神瞬間複雜起來,欲言又止,最後說:“年輕人啊,還是要腳踏實地。”
“才大一,還在讀書的時候,别把社會上那套帶進來。”
謝沛然立馬表現出十二分“我太想進步”的樣子:“老師你說的對。”
謝沛然受到了特殊待遇,因為其他同學都是學委點名沒點到的,而她是老師點名沒點到的。
是的,這個敬職敬業的老師——他爹的點了兩次名。
第一次讓學委點,第二次自己點。
李老師點完名後發現還有個謝沛然沒點到,看向溫拂容的目光立馬意味深長起來。
溫拂容臉不紅,心不跳,就是有點愁,沒辦法隻好把謝沛然的名字加了上去。
下了課,李老師特地跟他說要整治班風。
“上面的人要做好表率,你們這些班幹部不能屍位素餐啊!”
他能說什麼呢。
隻能是無奈又溫柔地說:“好的老師,我們回去會開個小班會整治一下。”
然後等老師走了,低頭發消息給謝沛然。
謝沛然從溫拂容那裡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被抓一次倒沒什麼,隻要不是被律委抓,問題不大。
隻是有點擔心溫拂容,學委在各個課程都是頂格的平時分。
他被抓,可能會丢點分。
雖然隻是一節水課,區區兩學分,但牽連到别人總歸是不好。
萬一别人就指着那幾分平時分然後上一個績點呢?
萬一就是這一個績點的差導緻拿不了獎學金呢?
而且對方又沒拿自己的好處,白白擔了風險,她想着想着,忍不住歎氣。
李老師聽見這聲歎息非常滿意,覺得她孺子可教,真正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便微笑着讓她好好學習。
“人啊,總是會犯錯的,你們又這麼年輕。”
謝沛然非常誠懇地點頭:“老師你說的對。”
李老師滿意地離開了。
真好,今天又拯救了一頭迷途的羔羊。
盡管羔羊并不迷途,而且現在有些許煩躁,手指在手機上劃來切去。
謝沛然讨厭欠别人的人情,或者說,她害怕欠别人的人情。
這就像埋下一個暴雷,不知道哪天就會炸掉。
但她依然,依然希望溫拂容可以繼續幫忙。
“沒辦法。”
謝沛然輕歎一聲,終于還是點開了溫拂容的微信聊天頁面。
輸入:【你今天有空嗎?我來三飯找你吧】
點下,發送。
很快就到了飯堂。
謝沛然擡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了那抹亮眼的白色。
溫拂容又早到,依然是上次那個靠窗的位置。
走出電梯門,冷氣撲面而來,帶走剛才的燥熱,煩悶的心情也放松下來。
謝沛然的日常生活很單調,不是泡在實驗室裡,就是在學生會值班,或者幫老師打下手,結束了回宿舍睡覺,三點一線,簡單又枯燥。
跟異性的交流僅限于工作。
還有跟爸和弟。
所以……
溫拂容已經點了奶茶,他自己手裡拿着一杯,對面還放着一杯,像是特意給她留的。
“等很久了嗎?明德樓離這有點遠。”謝沛然放下包,坐下來。
“沒有。”溫拂容小幅度地搖頭,“我也剛來不久。”
剛來就點好了奶茶?飯點排隊的人可多了。
上次吳妙在微信裡撲騰打滾,求她幫忙帶一杯奶茶,她足足等了十五分鐘才拿到手。
謝沛然沒說什麼,扯開包裝,拿起吸管戳進奶茶杯蓋。
甜而不膩的液體,順着喉管往下流,留下一片涼爽,耳邊是冰塊輕微相碰的聲音。
心情更平靜了。
她一隻手支起下巴,慢吞吞地開場:“今天的事……對不起啊。”
“我沒想到李老師那麼……兢兢業業。”
“沒事的。”溫拂容的聲音依然溫柔。
他纖長的睫毛軟軟地垂着,盯着桌面,沒有看她:“老師也沒說什麼,隻是以後他的課你可能要來一下。”
哦,隻用來他的課啊。
“那下次别的老師也這麼幹……”謝沛然把話停住,看着他,目光裡明晃晃地寫着:你還想被罵?
溫拂容笑了,唇角微微向上揚,像捧春水在眼前漾開,春水波瀾,泛着星星點點的鱗光。
謝沛然刹那間怔住,覺得就憑他這個外貌條件,行事說話,真适合去教小孩。
目光掃到他烏黑微卷的頭發,很濃密,理了個服帖的微分碎蓋。
可惜和她一個專業,将來遲早得秃。
扼腕歎息。
溫拂容的聲音把她的思緒帶回來,他沒什麼所謂的樣子,話裡張狂的内容和他乖巧的外表一點都不符。
“先這樣,如果以後還有老師這麼做,你再去上那個老師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