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不怒自威,傲月遠還沒有那樣的氣度。
她雖然避世,朝堂上的事卻一清二楚。
小路子等人都已退下,大長公主也不顧及她如今身份,聽她說了來意,當即斥道:“怎麼,不娶了?”
“姑姑,他心裡沒我。”
程豫瑾與姐姐共拓疆土,生死與共,心裡根本留不下她任何位置。
“有沒有你有什麼關系嗎?你身為女帝,還要學民間那些兒女情長的事?”大長公主怒上眉梢,“你已經不是那山坳坳裡的野丫頭了,如今玉玺在你手中,你就是這大夏國說一不二的陛下,大婚已經昭告天下,你現在反悔?”
大長公主從高階上下來,緩和了些神色,拍着她的背,道:“傲月,緊要的是,大夏國的将來。程豫瑾手握重兵,隻消一樁婚事,你就可以将程家部将盡收掌中,這不好嗎?”
白傲月苦笑着擡頭:“他肚子裡有了孩子,是姐姐的。”
大長公主顯然也驚到了,探究的眸子定定望着白傲月:“你,說真的?”
白傲月冷笑:“這還有假?”
判官大人掌管生死簿,他親口告訴她的。
大長公主沉默,算算日子,除非白傲月趕回來的那次,在祠堂……
不,她還不至于瘋狂至此。就算真的發生了,又豈有不認的道理。
大長公主歎口氣,将人攬到懷裡:“我知道你心裡委屈,隻是此時為了大夏國,為了你的姐姐,難道你真的忍心,你姐姐用命打下來的天下,就這樣拱手他人?”
姐姐如果知道,程豫瑾坐上這個皇位,是怎樣的心情?還是比起她這個扶不起的妹妹,她甯願程豫瑾冒天下之大不韪,生下他們的孩子,也不要她白傲月來給這個名分?
大長公主臉上風雲退去,安撫道:“好了,等大婚過後,你若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再選幾名公子進宮便是了。目前,穩住鳳君要緊。”
姑姑竟然這麼想,她本以為姑姑一定要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此刻得了特赦般,竟輕松起來。
“姑姑,想必豫瑾執意出征的事您也聽說了,我若放他前去,隻怕他守着平州坐大,恐非久居人下。”
大長公主颔首:“你不放心是對的。遇事可與丞相相商,必要時丞相帶兵出征也是個辦法。她随你皇姐征戰過幾次,還算有天分。”
看着她心神不甯的樣子,大長公主還是免不了繼續啰嗦幾句:“先把大婚的事辦完,你才好騰出手處理士族,這時候就算外放豫瑾,回來時你也有實權,不是?”
兵權,是最好的嫁妝。
白傲月一直在思慮這句話。
其實,他大可以拒絕的。
但是,豫瑾,你為什麼不呢。
因為他懷了白家的骨肉,是姐姐的遺腹子,他需要一個名分?
他已是賞無可賞的将軍封号,世襲侯爵,他原本開府後,可以嬌妻美妾,但他甯願屈尊降貴,做她的鳳君。
這一切,這等屈辱,都是為了姐姐,與她毫無幹系。
她最恨的,就是程豫瑾明明可以坦白告訴她,卻要假意孩子是她的。
其實,她本也打算,立皇長女為太女,橫豎皇位本也該是姐姐的。
但這樣的欺瞞,觸了她的逆鱗。
她自然知道國喪期間不辦喜事,但她偏要辦,她偏要讓姐姐看着,讓程豫瑾啞巴吃黃連。
不但辦,還要大操大辦!
三月光陰彈指過,千裡紅妝,百騎銀兵,先帝駕崩的陰霾很快淹沒在這喜悅中。京城百姓着實熱鬧了一番。
月移西影,長空無雲。寝宮透徹堂皇地亮着,紅燭初爆,綠蟻新嘗。
衆人散去,大殿中獨剩帝後二人,端方并坐。
白傲月竟有一絲得逞的快感。她似乎明白了湛凜生為什麼那麼愛跟她打賭了,這種勝券在握的滋味,真的很上瘾。
不管怎樣,此刻,人是她的。
最後還差一步,方算禮成。
程豫瑾拿出婚書,用壁上挂的長劍将發尾一縷頭發斬斷,用紅繩系好,疊壓在蝠紋八寶盒中。
他臉上竟然是高興的神色,白傲月不解,隻聽他如醇酒般聲音灌入耳中:“民間有結發婚書的習俗。将兩份婚書放在一起,壓上各自烏發,是為永結同心。”
程豫瑾期盼看着她,白傲月有些心虛地别開眼,語氣卻挑釁般:“我的那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