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聲問醫官:“可有大礙?怎麼會這麼痛?”
醫官跪在地上,汗珠滴到地闆上。
“回陛下的話,男子天生不易承孕,前兩個月胞宮形成,疼痛異常,乃是常事。大将軍連日操勞,不肯好好休息,胎動不穩,眼下之痛是難免的。”
“那、這一胎可有事?”白傲月緊張道。她如今又想起姐姐的許多好來,不過怎麼說,姐姐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她不該放棄她的孩子。何況,那還是她的小外甥呢。再說,鳳君再身強體健,也經不住她這麼折騰啊。
“待會兒喝了安胎藥,再看看。若是能熬過今夜,便無大礙。”太醫這話說得沒底氣,他也不知能不能熬過今晚。
陛下沒有再追問,隻是有些倉惶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醫官收拾了東西正要出去,白傲月想起什麼,送他到門口。
方才跟她對答過幾句話的小仆還立在門口,腰線緊實,脊背有力,從側面看,倒有些像程豫瑾。
白傲月不由得多問了幾句。
此人姓衛名安,是程豫瑾取的。本也是帳下一副将,白傲月想起來,原是見過幾次的,與軍營裡其他膀大腰圓的将士不同,衛安很有些文氣。
他站得筆直,白傲月從後打量他。都說程大将軍一視同仁,秉公執正,衛安身居副将,竟還要做貼身侍奉他的活計。
衛安低眉颔首:“回主人的話,我是七年前跟着二爺的。那時候我和我妹妹沒飯吃,在路邊要飯,二爺收留了我們,還教我們讀書識字。”
白傲月點點頭,他是從前在府裡就跟着程豫瑾的,故而還保留着原先的稱呼。白淩月為首,他們志同道合的幾位兄弟拜了把子,排了齒序,原是尊稱程豫瑾一聲二爺的。
隻是,主人這稱呼聽着倒新鮮,白傲月更加多留意衛安幾眼。
回過神,她又問太醫方才診治的情況。
醫官不似部将,尊他大将軍身份多過鳳君,他隻當鳳君是尋常男子,此刻陛下在旁,得了撫慰胎象穩固些,他神經也不用那麼緊繃,有心多說幾句:“陛下有所不知,大将軍不讓人碰,之前幾個月胎象難以料理。臣并非專攻産科,陛下不放心,最好趁早找個産科大夫瞧瞧。”
“好,朕記下了。”
不大一會兒,醫僮就端着安胎藥過來了。衛安一看那碗黑乎乎冒着白氣的藥碗,心裡咯噔一聲。白傲月在門口接過:“朕親自給大将軍喂藥,你去告訴其他人,大将軍無礙,散去吧。”
程豫瑾看她端着藥碗過來,自己緩緩撐着起身。腹中鈍痛陣陣攪擾,“月兒,你如今已是皇帝了,不用親自做這些的。”
白傲月手中藥碗一頓,幹笑道:“豫瑾跟我還客氣什麼。”
程豫瑾從她手中接過藥碗,一飲而下。
本要親自鋪床疊被伺候他睡下的傲月,被他嚴陣以待再次勸谏:“月兒,你信我,再給我三萬兵馬,可保平州五十年無憂。”
白傲月苦笑,笑容掩藏在燭影中,他看不真切。
鳳君啊鳳君,你可還記得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她也不稱呼他為大将軍了:“鳳君若是要啟奏國事,還是别在床榻上說了罷。”
程豫瑾自覺失言,想把人摟過來溫言幾句,白傲月猛地把他推開,程豫瑾猝不及防,捂住肚子悶哼一聲。
“朕還有國事要料理。”
程豫瑾滿是失落與不舍,白傲月有些膽怯與他對視,先别開了目光。
略等了一會兒,程豫瑾并沒有出言挽留,隻是低下聲線:“月兒長大了,懂得國事為重,我很欣慰。”
白傲月不再說話,匆匆離去。
其實,哪有急事可料理?小路子見她從寝殿走出來了,竟要往勤政殿的方向去,握住拂塵的手有些抖,連帶聲音也是:“陛下,咱們要去哪兒啊?”
白傲月舉頭望空,又逢十五,一輪圓月高懸夜空。
地府能看到月兒嗎,是否也會跟她共賞同一輪明月呢?
這偌大的宮殿,她竟不知該去哪兒了。
她略一遲疑,還是快步去了勤政殿,然後把小路子等一大堆人都關在了外面,玉鏡一揮,下了地府。
她想要問問判官大人上次審問姐姐,可曾留什麼話給她。
湛凜生卻并不在殿中,連帶墨風和鬼卒都不見了。
四周一股蕭瑟之意,倒好像是避着什麼一樣。
房門緊緊閉着,縫隙似乎有藍綠色的光束射出。
白傲月走到近前,敲了敲門,道:“凜生,你在裡面嘛?”
“不要進來!”
是他的聲音,間雜着壓抑的粗喘和哼鳴。
“凜生,你這些日子都不來看我,不是不能去,而是見不到我是麼。我都知道了,你不要避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