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無憂給祁瀾一個“我懂了”的眼神,然後整了整底下的蒲團,準備起身讓位,找個角落地方窩着。
祁瀾垂眸掃了一眼還帶着路無憂體溫的蒲團,并未坐下,平靜道:“你去床榻睡。”
被扣押的犯人睡床,世上還有這等好事?!
路無憂有些整不會了。
祁瀾又道:“不過需回答一個問題。”
他邁步走向路無憂,步步逼近,一字一頓。
“你可知一名叫‘鬼饕餮’的鬼修?”
話畢,他垂下目光,盯着路無憂的臉,觀察着對方反應。
路無憂愣了一下:“啊?”
“若是不知,晚上便還是睡蒲團吧。”祁瀾不鹹不淡道。
“别别别,”路無憂撓了撓頭,有些為難:“知道是知道,但恐怕不比尊者知道得多,這傳聞中的大人物哪是我們這等小鬼能接觸到的。”
祁瀾:“那便把你知道的悉數道來。”
路無憂見躲不過,又重新坐回蒲團,盤腿叉手,把知道的都抖摟出來。
“我也隻是聽說啊,據說那位大人也是一名鬼修,但與饕餮模樣半點關系不沾。之所以叫鬼饕餮,是因為他能吞噬各種東西,生人厲鬼妖魅精怪,葷腥不忌,其中最喜食詭祟。
至于是真是假,咱也不知道,說不準人家隻是吃飯吃得多,被謠傳了這麼個名号。”
路無憂撿着能說的水了一通,為了表示自己信息稍微有點價值,又将一些地方細節具體化了一點。
說完,他停下來擡頭瞄了一眼祁瀾,試探道:“尊者突然問起,可是那位大人犯了事?要捉拿他?”
祁瀾未曾搭理他的問話,不知為何語氣有些冷,道:“繼續。”
路無憂心裡暗罵一句秃驢,又繼續道:“尊者要是想捉拿他,我勸不必費心了,這鬼饕餮蹤迹成謎,鮮少人得見,道上還惹了一堆仇家,說不定哪天就死了。”
聽到死字,祁瀾本無波瀾的面容有了些反應,他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怎麼就惹了一堆仇家?”
路無憂從兩人相遇到現在,第一次見他這般情緒,下意識讪讪道:“他不是吃詭祟嘛,有些詭祟可不是無主的,一些魔修愛豢養詭祟修煉,他吃了人家的修煉工具,可不就結仇了。”
祁瀾聽完眉頭緊鎖。
路無憂怕自己露餡,連忙轉移話題:“我知道的就這些,那我能去休息了嗎。”末了,還指了指窗外,不忘找補,“你看再不睡就天亮了。”
片刻,祁瀾才略微點頭,道:“去罷。”
路無憂立即從蒲團上蹿起:“這我可不客氣啦!”
說完,這厮立馬噔噔噔的往寝間跑去,毫不留情地擡手扯開價值千金的月紗簾幔,撲上床榻。
祁瀾站在廳中,任由他發出這些動靜。
若是小佛修在場,怕是心裡又得吐槽委屈一番,他們平時都是輕手輕腳,何曾如此叨擾過佛子。
春夜寒涼,雖說房中溫暖,但路無憂體溫低,隻見他呈大字躺在床上,枕着松軟的床墊,仍嫌不夠,蹬了蹬腿,爪子一伸,一把撈過被子蓋着,終于舒服地歎謂了一聲。
他在床上窸窸窣窣沒個消停,祁瀾原本已在蒲團上閉眼打坐,也忍不住冷聲開口:“若再動彈,就别睡了。”
這才止住這厮繼續折騰。
路無憂老實了,他最後翻了個身側躺在床上,隔着幔帳,能隐約看到祁瀾打坐的側影輪廓,素白僧袍與清冷月光融為一體。
看了許久,才悄無聲息地松了一口氣,安心睡下。
也許與水祟纏鬥耗多了精力,又或者反噬壓制太久,盡管吃了點碎片,他反噬未完全壓制,夜半開始發熱,并做了一個許久沒有想起的噩夢。
是他死遁的那天,也是祁瀾期待了很久的一天。
村子給兩人舉辦了隆重的婚宴。
而他卻在成親的時候執意離開,又滿身是傷的回來,倒在祁瀾懷裡。
口中的鮮血溢止不住,衆人驚慌又害怕,隻有祁瀾死死地抱着自己,一聲聲地喚着自己的名字。
可是路無憂最後還是死了,魂魄脫離了那具好不容易才修成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