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你們佛僧就是大驚小怪,沒見過别人吃得跟狗啃一樣嗎,路無憂憤憤不平地想道。
祁瀾向小佛修點頭:“你們先退下吧。”
小佛修三人松了一口氣。
“還有,淨貪回去把房中的話本都上繳了。”
淨貪扁了扁嘴:“是。”
委屈是不敢的,但扁嘴可以。
三人收拾完,很快退出了雲水間。
路無憂以為祁瀾也要訓斥自己一番,然而祁瀾隻在對面坐下,閉目養神。
路無憂樂得逃過一劫,不曾發現祁瀾掠過自己微微濕潤的嘴唇的視線,帶着幽暗森然的氣息。
像極了纏住獵物的毒蛇。
……
接下來的兩日,路無憂也知道了三名小佛修的各自習性。
淨貪愛看話本,時常語出驚人,看遍狗血虐戀故事,歸來仍是天真散漫。
淨嗔極度崇敬祁瀾,會暗中對蹭吃蹭睡的自己冷嘲熱諷,偶爾附帶白眼。
淨癡木着臉不說話,頗有幾分遊離塵世之外的高人風範。
由于水祟已除,剩下的時間裡,祁瀾基本就在雲水間靜默打坐,偶爾在頂層露台指點小佛修修煉。
路無憂也從淨貪嘴裡,知道他們除了除祟之外,還正在調查鬼饕餮一事。
等靈船靠岸後,路無憂作為嫌疑鬼,無論如何都是要被帶往仙盟審問一番的。
要真被帶過去,路無憂十張嘴都說不清楚,因為——
他就是鬼饕餮本人!
根本撇清不了一點!
路無憂:逃!必須得想辦法逃!
但還沒到若陽城之前就跑路,有些太虧了。
他好不容易才混上的船。
路無憂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先想好脫身的辦法,等到了若陽城再跑。
接下來的時間裡,路無憂非常老實地呆在房間。
衆人見他這幾日沒作妖,便信了他隻是單純嫖個航行,祁瀾也未再開啟結界。
期間雲煉打着感謝的名号派人宴請祁瀾,被拒了幾次後,便不再打擾,隻是極盡可能地給雲水間送來各種靈食靈飲。
祁瀾等人對吃食無感,反倒便宜了路無憂。
*
航行的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第三日剛過正午,水行龜馱着靈樓,行至若陽城外江畔上,站在靈樓上往前眺望,便是碼頭。
盡管東州雲來城仍初春微冷,但若陽城地處南州東南,已是春風拂面,江水化暖。
傳送碼頭上簇擁着各式各樣的靈船靈舟,都是被若陽秘境吸引而來的門派與商戶。
若陽城規定,非特殊情況,不允禦空入城。又因秘境召開在即,各地人流彙聚于此,即便是所有城門大開,分了修士凡人等入口,入城的隊伍仍然大排長龍。
稍微大一些的門派修士有他們的驕傲氣度,不願往人堆裡擠,因此不少還在靈船上等候入城。
各門派弟子皆在自家甲闆上列隊候着,帶隊長老偶爾遙空相望,點頭示意。
他們也遠遠看到了水行龜馱着靈樓遊來。
隻是這水行龜馱着靈樓遊至一半時卻停下了,樓上似乎出現了些騷亂,不過又很快地安靜了下來。
……
衆人沒注意到的是,底下有個穿着灰袍的少年爬上碼頭,渾身濕漉漉,頭發上還纏了幾條水草。
路無憂把頭上水草扒拉下來,又連施潔淨術與烘幹術,身上的水腥味才除去一些。
他能成功逃出來,說到底還得多謝雲煉的靈食,讓他恢複了不少陰氣與修為,才能畫出渡陰陣。
陰渡陣是路無憂早年研究出來的,專門用來撕裂空間逃跑的保命陣法。
陣法耗費的鬼力極大,路無憂耗了大半修為才頂着禅宗的壓制,啟動了陣法,剩下的修為隻堪堪維持到碼頭邊上。
路無憂站在碼頭回望了一眼。
下次二人再見,也許就是矛盾相向。
路無憂準備往城門走去,卻不想胸口蓦然一痛,仿佛有無數根尖刺在其中炸開。
喉嚨裡猝不及防湧上一股腥甜,路無憂幾乎是本能地捂住嘴,但鮮血仍從指縫間溢出,幾滴鮮豔的血花落在地上。
腰間的舔月毛球感受到了路無憂的不适,焦急地打轉,發出嗚嗚聲。
路無憂摸了摸它,然後擡手擦去嘴角的鮮血。
看來水祟的那點碎片已被消化殆盡,體内的反噬又開始蠢蠢欲動。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路無憂不再遲疑,随即越過碼頭石樁圍欄,一溜煙地混進入城人流。
*
雲水間内,一片寂靜。
在路無憂利用陣法傳送逃脫的瞬間,便被發現了,可還是未能抓到。
負責看守的淨嗔不敢開口解釋,确實是他這幾天疏忽大意,叫那可惡的鬼修在眼皮子底下逃走。
看着空蕩蕩的床榻與地上殘留的陣法痕迹。
祁瀾沉默了許久,他沒有詫異,反而對此了然于心。
甚至可以說這次是祁瀾的有意為之,因為他想知道路無憂去若陽城是為了什麼,身上又帶了什麼秘密。
叫他一而再地從自己身邊離開。
祁瀾身上蓦然露出可怖的氣息,又倏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叫任何人知曉。
淨嗔等人站在他身後,隻覺身周的氣氛一寸一寸地冷寂下來,就連平時笑眯眯愛說話的淨貪也察覺到不對勁,不敢多言。
祁瀾站在幔帳陰影之下,眼眸印着窗外的一點天光。
他眼底不再是先前克制的幽深,而是像極薄的刀鋒亮出寒光,露出極深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