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不得而知,”說書人故作沉吟:“若真要猜,也許是夢到了入宗前的道侶。”
修真界衆所周知,玄禅宗佛子曾有過一位道侶。
與那人相愛,是恪己守禮的佛子生平至今,最風流缱绻的一段往事。
祁瀾被立為佛子時,更有人以此來抗議他德不配位,身為佛修就應六根清淨,至始至終不沾情愛。
可玄禅宗隻把救渡世人作為宗門使命,要求弟子行事磊落,心懷慈悲即可。其并非俗世佛門,也不講存天理滅人欲,
祁瀾入宗時已與道侶分離,成為禅修後,更是清心寡欲,隻曉得誅邪除惡。
然而在一些老冥頑的授意下,抵制聲讨仍甚嚣塵上。
最終當時的禅宗太祖出關斷定了此事,執意立他為佛子。
這場鬧劇也便漸漸淡忘在衆人腦海中。
如今說書人提起,顯然是知道點什麼。
有人捧哏:“哎,先生遊曆甚廣,人脈衆多,難不成認識那位傳聞中的道侶?”
說書人築基修為,活了百餘年,隻是根骨有限,修為未能更進一步,如今垂垂老矣,但從清癯面容仍窺得幾分當年灑脫。
他折扇輕點桌面:“認識談不上,老身也隻是機緣巧合下,見過一面。”
“其百年前救過歲安城,讓城中百姓免遭血洗之苦,而老身正是城中一人。”
那時歲安還隻是一座小城池,小到即便被魔修入侵,也未有門派垂憐救援。
沒有人會注意到一粒即将被撣落的塵埃。
他仍記得那日魔修們如同潮水般湧入城中,他們所過之處,房屋被焚成廢墟,街道被鮮血染成紅河。魔修的獰笑面容下,是一張張哭泣害怕的臉。
尖叫怒吼聲混亂交織在一起,鑄成了地獄般的景象。
那時他才練氣入門,從魔修爪牙逃出,已滿身是傷,望着這座生他養他的城鎮滿目蒼夷,流盡了眼中血淚。
當他不顧一切要與爪牙拼命時,是那位白衣劍修一道劍光劈開了這無間煉獄,讓衆人看到了光。
那位劍修如同一顆明亮熾熱的星辰,指引餘下修士集結對抗魔修,一點點扳赢了局面。
想到這裡,說書人眼角皺紋彎了彎,似乎又聽到了那日劍修的集結口号——跟那人外貌氣質很不符——“沒事哒沒事哒,能站起來的都給我上!”
當時那位劍修帶着他們殺完魔修,分了療傷補血丹藥後,便急忙離去。
說書人為了感謝他,偷偷跟在了後面。也許是劍修趕路心急,竟然沒發現他。
劍修趕到了數百裡的郊外後,與一個黑着臉的青年彙合,解釋自己外出原因,顯然是兩人遊曆中途,劍修突然離開,留下不明所以的青年。
若不是說書人親眼所見,還不敢相信先前果斷斬殺魔修的人竟變得如此黏黏糊糊,好聲好氣地哄着那個青年。
而青年正是如今的佛子,祁瀾。
最後說書人也還是沒去打擾他們,隻記得後面劍修不知說了句什麼,青年的耳朵突然就紅了。
随後說書人收起折扇,結束了這段回憶:“直至今日,歲安城廟裡内殿還留有此人牌位供奉。”
“原來歲安城廟中供奉的竟是他……”
“我之前還去過那廟裡來着……”
“修士大義啊!”
先前對佛子道侶好奇和調侃的人,連忙收下先前的不敬。
歲安如今是南州的七大城之一,地處西南,近年來崛起迅猛,雖沒有若陽城底蘊深厚,但也稱得上人丁興旺,物業發達。
因過往窮苦落魄無人問津,導緻歲安人崛起後仍堅持自食其力,不與其他城、門派深度結盟,城内更無門派廟觀,互通往來時隻用利益不留情面,但又極度護短,堪稱南州一塊硬骨頭,偏生還發展得極好。
能被這座城供奉起來的人,想都不用想,在歲安人心中有多高的地位。
食客中有與歲商打交道的,暗暗記下,之後交易時絕不能冒犯他們的信仰。
路無憂聽了,停下伸向肉菜的筷子,心道:能救下歲安一城性命,為人和善,霁月光風,确實是稱得上祁瀾和歲安百姓心中的白月光了。
不過他之前就很想問,祁瀾怎麼不跟白月光一起入劍宗?
正好有人替路無憂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說書人答道:“可惜這位劍修在一次除祟中,遭詭祟陷害緻死,叫人驚訝痛心。而寂空尊者不久後便拜入玄禅宗,誓要殺遍天下妖邪。”
大廳座上的衆人聽到這裡也不禁微微歎息。
路無憂傻眼了:啊這,祁瀾可真是天生和尚命,這人怕不是克夫吧?
台上說書人見衆人心情低落,随即又挑了一個新奇趣聞,逗得滿堂哄笑。
路無憂和舔月邊吃邊聽,跟着嘻嘻樂呵,但他突然想起今晚還要去搶任務,瞬間就樂不起來了。
他連忙讓店小二把剩下的菜都打包好,然後抓起食袋就往外沖去,嘴裡還絮絮叨叨。
台上的說書人聽見熟悉的聲音,猛地擡頭,卻見食肆門口尋常人來人往,燈映如夢。
邊上食客催促他往下繼續,說書人又笑笑,回過頭來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