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行秋握緊他的手,“錢銀你不必操心,我也不會用叔父的錢,我能賣自制陣符陣盤,自力更生賺錢養你,我打聽過了大城對這些需求不少,我會把你養得好好的。”
“誰要你養。”
莫憐低下頭,他垂下的眼睫顫如蝶翼,“你讓我再想想。”
杞行秋捧起莫憐的臉,定定地望着他,“東洲靈船,三日後卯時,東城門傳送碼頭啟程,我等你來。”
“……好。”
兩人在春日山坡上,交換了一個帶着花草香氣的吻,輕如柔蝶,仿佛稍有不察便會被驚擾而逃。
路無憂的心沉了下來。
正如雨花巷婦人與杞骁杞遊所說。
莫憐努力謀劃了一場,拼盡全力躲過重重探查,趕在最後一刻來到傳送碼頭,看見杞行秋還站在碼頭上等他,可就在他欣喜地踏出最後一步的瞬間,杞骁帶人把他攔下了。
杞行秋被杞遊拉着一同登船。
暗處的莫憐被扣押在地,眼睜睜地看着靈船淩空而去,直到看不到杞行秋的身影,被點了啞穴的他甚至不能放聲痛哭。
最後任憑他如何狼狽求饒,還是被留竹園趕來的人一路拖回了園中。
他被關在了最黑暗最肮髒的柴房中。
蝴蝶玉簪被人踹到角落。
曾經是合歡宗弟子的園主帶着人,其中還有那張大,在他身上用盡一切折辱的手法。
路無憂對莫憐遭遇氣憤至極,可無論他怎麼調動鬼力試圖阻止,卻始終對這已成事實的回憶,無能為力,到最後路無憂冷靜下來。
他要忍耐,找到那個最該死的幕後操縱手。
莫憐奄奄一息間,聽到老鸨勸園主,“下個月就是登初台了,要是被貴客發現了,是不是不太好。”
園主笑道:“我有的是僞裝成初夜體質的丹藥。先給予獵物一線生機,再将其狠狠碾碎。如此打造出來的貢品,主上才會滿意。”
那園主并不是路無憂要找的人,但路無憂知道,他口中的主上就是那幕後神秘人。
路無憂也終于知道那無頂無底的主樓幻境是怎麼來的。
——那就是莫憐眼中的世界啊。
登初台之夜,園主像是嘲弄般,将蝴蝶玉簪簪在了莫憐頭上。
莫憐被喂了藥,像貨物一樣送上一樓大廳舞台供無數垂涎的眼睛評判凝視。他再怎麼仰望,也望不到逃生的口,往下看,是更深的地獄。
樓上雅間,老城主将他當夜拍下。
莫憐被送到最奢華的房中,在等待的時間裡,莫憐顫抖着手取下玉簪決定了結了自己 。
“何必如此。”屏風後傳來輕笑。
“誰?!”莫憐看向屏風。
路無憂心下一凜,終于等來了。
路無憂壓下叫嚣的怒意,凝神留心,記下此人特征線索。
屏風後隻有一個模糊人影,隐約可見其身着月牙白袍衫,清隽矜貴,手邊正把玩着一條漆黑扭動的東西,似蛇似蟲。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不願意跟我打個賭。”
“賭你意中人是否會回來尋你。”
“若你赢了,我幫你修為升至元嬰,你可自由離開此處。”
他的聲音溫潤清淡,娓娓道來的話語如毒蛛編織暗網,耐心引着飛蛾撲入陷阱。
這是獻祭自身成為詭祟的賭約。
可莫憐還是答應了,也輸得一敗塗地。
他等了五十年,始終沒有等到回來尋他的杞行秋。
他像是困在燈火裡的飛蛾,但屬于他的光明卻不在火中。
紫紅異火由神秘人交到他手上,莫憐簪着玉蝶,用一把火焚燒整座留竹園,作為他成為詭祟的人牲獻祭。
留竹園主樓内火龍肆虐,入目盡是紫赤焰舌,灼盡生機。濃煙吞嚼眼前一切,嫖客老鸨小倌龜奴呼救尖叫,房梁斷裂倒塌,爆裂聲在身周四處不斷炸開。
莫憐對此幻境的構築能力似乎到了盡頭,空間開始瓦解。
可身處其間的路無憂并未擺脫異火的焚燒,他被莫憐的回憶包裹住,無法掙脫。
路無憂視線中,火光人影不斷抽閃,聲音也變得怪誕。
熱浪猶如實體般擠壓着他,濃烈刺鼻的煙霧灌入鼻喉,讓他無法發聲,無數嫉恨失望痛苦在火中化成一雙雙手纏住他。
他此時不再是玉蝶發簪,而是莫憐本人。
火光中,無數妄念如潮湧至,欲要将他澆灌煉化成詭祟。
不要!
他不要成為詭祟!
路無憂拼盡全力掙紮,卻猶如掉落在燈油裡的飛蛾,無法擺脫身上黏膩妄念。
他眼睛被灼得刺痛,淚水尚未流下就被蒸發,視線模糊發暗間,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兀然從火光中伸來,緊緊将他抱住。
幻境坍塌,身周的火光瞬間盡褪。
路無憂被祁瀾打橫抱在懷裡,紅衣垂落如火。
他環住祁瀾頸脖不住地顫抖,身上感官意識仍未從那妄念煉獄脫離,冷汗打濕的額頭抵住僧人頸窩,以最後的本能索求。
“阿瀾……抱緊我。”
回應他的,是幾乎要勒斷腰骨的擁抱,似要将他刻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