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端正了,看向一邊,直到常擁宸也把目光撇開,才又将眼睛放到人家身上:“你不是想問我四年前我死沒死的事情嗎?其實是這樣的——”
常擁宸或許為表不屑,繼續吃杏仁糕。
“四年前,那時皇帝就想讓我接替孟元老去大理寺,我告訴皇上,太後不會讓他順心如意的,若是無憑無據就把孟少翁革職,反倒讓人行動更難露出馬腳。”
“而民間不乏能人高士,我可去繁華的洛陽為皇帝聚集勢力,也是為日後推倒太後黨做準備。更何況那邊許多江湖遊俠,時而威脅中央集權,我替皇帝到民間成立組織招安收攏了,兩全其美。”
常擁宸吃完抱臂,依舊不屑:“那跟你死了有什麼關系?”
“自然是借助洛陽民間奇門遁甲之術。我在去西湖前飲下兩粒閉息丹,假死後再脫身,從此以雁連亭的身份回洛陽創立百墉殿。我與那些兄弟們同甘共苦,從給普羅百姓鳴冤抱不平開始,再到揭榜追捕江湖惡徒流氓,總之,勢力壯大名聲漸起。”
後文不必再說,想也猜得到,常擁宸取茶來喝,低眸,靜靜:“哦——”
“你的弟兄都在洛陽,又不肯受朝中的職,看來你是打算回去了?”
外邊,竹勻提醒二人長公主府将至。
沈笑空颔首,晏然:“自然。剛好小侯爺也挺讨厭我的,沈某——雁某過幾日便走,就不在小侯爺面前晃悠了。”
常擁宸驚異擡起眼,冷靜欲言又止,末了一把将人推下車去:
“滾遠些甚好!”
雁連亭忙下車,一擡頭,面前“定國大将軍府”六個字的牌匾熠熠生輝,也就是傳說中的長公主府了。
——沒錯,老皇帝留給長公主的權力,是常擁宸父親定國大将軍的軍權。大将軍英年為國捐軀,長公主巾帼不讓須眉,亦然征戰沙場。
“你功夫不錯,長得還行。我娘不會刁難你的。安心進去吧。”
常擁宸竟然能察覺雁連亭猶豫,于是主觀地評價了一下。
——清晨,長公主府雅緻又熱鬧,明煊長公主正抱着三歲的小太子李則,楊皇後興緻勃勃地和長公主唠嗑家長裡短。
“娘。”
正安侯跟雁連亭從廳外過來敬茶,明煊公主把孩子給皇後,坐在那寶椅子上,随手嗑起瓜子來,目光挪向她兒子旁邊的人,才慢悠悠不徐不疾,發問:“呦,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雁連亭心說這是問他,剛要進一步拜禮,然而明煊公主彎腰伸手,從座位上撈來茶盞一飲而盡,後笑臉生花:“——這不是弘德二十六年的沈探花嗎?”
“四年前跟我兒私定終身,如今得償所願,為娘的,打心底兒恭喜你。”
言畢,明煊公主起身,又喝了常擁宸奉的茶,之後在她兒子頭上胡亂摸一把,又跟皇後和小太子玩去了。
“……”
常擁宸意料之中,維持臉面的需要,拽着雁連亭就走。
沈笑空目瞪口呆,疑惑:“不留這吃飯啊,于禮數,這對麼?”
常擁宸怼:“這對麼?你做啊?就你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
“小侯爺,怎麼老是攻擊我,你将軍府是不是瞧不起讀書人?”
新婚燕爾,對方跟吃了炮仗一樣……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
夫夫倆談不攏要分道揚镳之際,明煊公主忽然抱着小太子溜達出來,煞有介事說:“懷昭,這個月京郊慈幼院那邊,你代我去一趟吧。轉眼入夏,送的衣物用品比較多,你倆人剛好幫忙。”
于是,倆人穿過花木回廊,去長公主的庫房裡清點物資。
庫房朝陰,光線散漫,堆積各種書籍或陳舊物品的氣息纏上來,幹燥微塵撲面。
“一,二,三……十二,”沈笑空先一步進去清點,一共有八箱的衣物,兩箱書,兩箱小孩玩具,“明煊公主每月都送,這些三架馬車足夠了吧?”
常擁宸在門口喚來家丁,讓人将馬匹車輛都牽過來,衆人幫忙着去搬貨。
沈笑空去井邊洗幹淨手,站到小侯爺旁邊,小侯爺瞥一眼,看前邊小厮搬東西略微吃力,于是胳膊怼他說:“你去幫忙啊。”
馬車闆兒就在眼前,沈笑空卻說:“我是百無一用的讀書人,才搬不得這些呢。”
“你沒事吧!”常擁宸把他打開,親自去幫家丁擡箱子。
小厮誠惶誠恐,把箱子堆疊着放下時緊張兮兮,結果兩邊力道不均,而箱子四角又有金屬镂空的裝飾,就那樣把小侯爺的手水靈靈劃破了。
“小的該死!侯爺您責——”小厮忙跪下認錯。
“跪什麼跪趕緊爬起來!”
不是什麼大傷,普通破皮流血而已。
常擁宸不耐煩甩手。
然而那血一直流,蹭了還流,于是常擁宸轉向沈笑空:
“你沒看見我受傷了嗎?”
沈笑空卻将目光放到一邊,自憐道:“幸好我這個讀書人沒有搬呢,要不然受傷的就是我啦。”
常擁宸忍無可忍,怒火欲發作之時,沈笑空卻突然正色,看着箱子上花紋,問:
“這些衣物,都是杭州彩衣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