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借玉”造的魂完美無缺,幾乎跟徜徉憶海中的人一模一樣。那個人就像是才落到此處,仰着目光打量着那些刀一樣的碎片,聽見他的聲音,才怔愣地轉過身來。
一時間,沈笑空不知道是那位“沈笑空”先三步作兩步地過來,還是常擁宸先行顫栗着大步沖上去,總之,等到沈笑空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離開了常擁宸這副軀殼了——
一道滾雷從天劈落,似是要落在那個沈笑空身上,然而常擁宸擋了上去,天雷轟頂,一瞬間渡得他一身白光,白光五分,血光五分。
白光裡,沈笑空看見一個渾身白衣與乾坤道卦的仙君,仙君隻有背影,銀色的宛如鈴蘭或者鈴铛的墜飾,牽着朦胧的白紗覆過面頰與濃墨般的黑發。
是沈扶?
白光随人掀開長紗而褪卻,長紗在被那雙手毫無憐惜地扯開後,如仙缥缈的白衣道卦蓦地變成了一襲紅衣昭血、凜冽生風!
是常擁宸。
等不及沈笑空反應,耳邊忽有一道遲來的碎玉音——天賜良緣終于如現實一般碎裂。
碎裂之後,周身一切的神神鬼鬼都消失,一切的黑白不分都相去甚遠,一切關于前世的秘密都隐含其中。
轉眼一瞬,他們回到了正常的世界,就在邊疆暗雲湧動的曠野。
沈笑空此時有些恍惚,撐着手臂後仰,長腿分着的,常擁宸就摔在他懷裡,下巴磕了一下他肩膀,之後往後跪,才穩住重心。
身上特别疼來着。
常擁宸并沒有方才的記憶,低低地怨了一聲,摸索着自己手腕胳膊腳踝,差點以為斷了。
“你上哪去了?”
沈笑空看他好半天,讓人擡起臉,終于忍不住問他。
常擁宸移開眼睛,還兀自沉浸在自己被人打了被雷劈了的幻象中,臆想着或許哪處早就鮮血直流但還沒發現等等。實際上是共同飲下離魂湯,導緻旁的魂魄上了自己的身。
——風雷盡,曠遠的圓月醉卧沙場,遠處低矮山丘上依舊杏林漫野。浩大的風帶着月光馳騁,邊陲城池與異邦國家都臣服在同一片蒼穹之下。
見他不回答,沈笑空也坐直了身,委屈巴巴地拉人家的手,說:“不是都是我的人了嗎,想亂跑就亂跑。”
常擁宸心有些軟,正要解釋一下,結果被推着肩膀按倒了——烏黑如墨的長發鋪在衣衫下,衣裳還是驚蟄那天穿着的舊白色,難得沈笑空衣服還髒些。
常擁宸背脊貼着冷的邊境地面,硌得慌,他擡手攔人,一動頭發就被壓得緊,于是皺起眉頭問:“你想幹嘛?”
沈笑空本來還沒想怎樣,隻是威吓玩一下,但看對方态度強硬,一下子氣就上來了,氣不過就耷拉着眼角眉梢說:“跟你在一起,我沒安全感……”
言畢,沈笑空不分青紅皂白地親上來,常擁宸被死死摁着避不開,心裡一聲暗罵,咬破了舌尖擰着袖子要打他,拳頭還沒落到腦瓜子上,就聽見那邊明晃晃一聲咳嗽。
“咳咳……”
紫衣銀冠的女仙君不知何時站在這裡,看着那邊二人瞠目結舌,最終臉紅到脖子,尴尬得無處可遁,轉身也不是,走也不是:“呃,輪……輪回仙君。”
哇塞,九天單身傳奇談戀愛了。
就是,對象好像不太對?!還得是姻緣神宗一鳴驚人!!
常擁宸應激猛地推開他,匆忙起身遮面,沈笑空溫溫吞吞地起來,還故作矜持地甩了下袖子上的灰。
沈笑空安撫似的擦過他手背,側一半過去,看着天庭的女仙君,十分淡然地笑:“紫衣仙君——”
話還沒落,電光火石的雷鞭向他二人方向甩過來,強大的氣流沖開輪回仙君樸素的發帶。
沈笑空早有所料,擡手就擋,然而常擁宸先他一步,替他與天庭對峙!
他周身籠罩一層紅光,手中的飛旋的刀,仔細看卻是曲折的星象的模樣。邊境一半被染成極光似的紫,一半則是危詭血紅,轉眼間二人過招數十場,引起的強風沖散遠處杏林枝葉,又奔聚起漫天狂沙。
正當兩邊煞費心思,鬥得你死我活時,姻緣神宗不得不出手,從中隔開一道澈淨強大的白光,然而常擁宸痛下的殺手卻來不及收勢,如星軌詭谲的彎刀直接朝不加防備的女仙君襲去——
紫衣仙君睜大雙眼躲避不及,危機關頭,還是沈笑空上前擋在了她面前!
霎那間白衣染血,仙身受損,空氣中彌散出桃花血的味道,一決勝負的兩人俱是一驚。
雷雨仙君正要開口說話,結果沈笑空先一步擺擺手,強撐趔趄着站到常擁宸身邊去:“我……我沒事。”
涼涼的手覆在他掌心,常擁宸的急切化成氣憤,一臉不屑地白了一眼。
紫衣仙君沉下心,徹底收手,後跨一步,轉過身去,無情冰冷道:“輪回仙君,帝君派你下凡來執行任務,你卻與魔界藕斷絲連難舍難分,倘若我今日将所見所聞上報——”
沈笑空靠在常擁宸肩頭,嘴角血迹暗自流淌,常擁宸抱着他,手指攥緊了抿着唇,目光中滿是憤慨與心疼。
雷雨仙君回身,終是于心不忍,看着他二人,垂眸與擡眼間凝聚起希望:
“但假使天庭任務順利,想必會有将功抵過的機會。今日之事,我不會向他人透露半分,望輪回仙君步步為營,且行且珍重,其餘一切回天庭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