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铮拿着拆換過包裝的情侶用品剛要出門,林絮又突然開口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找系鈴人就找系鈴人,你總拿着那個筆記本做什麼?”
遲铮回眸看着林絮,眸子化為白色。
林絮抱着手臂,察覺到危險本能的往後靠了些,林絮笑了下,“别錯怪好人,幾年前……幾年來着?七八年?記不清了……”
“岑天河有天問我,為什麼别的靈師找系鈴人,不用借助系鈴人前世的貼身物品為媒介來确定對方的身份,偏偏你就需要。”林絮上下掃了遲铮一眼,玩味道,“我當時就猜到他問的是你,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騙岑天河這傻子的,怕你的謊被戳穿,還替你圓謊了呢。”
林絮皺了皺眉,回憶自己漫長歲月裡那一小段記憶,“哦對,他還問了,為什麼他不需要這東西,是不是因為他有關自己系鈴人的記憶都被消去了。”
“遲铮,你做事兒太不幹淨。”林絮知道遲铮如今心意已足,不會像以前那樣暴躁,膽子大了很多,調侃道,“也就得虧是岑天河,又有我在替你兜底,不然就你這漏洞百出的理由,早就被戳穿幾千次了……除了你,沒有任何靈師找人是需要那人前世用過的東西的。”
“我們找系鈴人,隻需要一個眼神對視,馬上就能确認,就算是被自己系鈴人消去記憶的,也差不多能察覺出什麼來。”
“如果真有這種情況出現,那隻能是一個原因。”
“對方根本不是你的系鈴人。”
遲铮往店裡走回兩步,身後店鋪卷簾門轟然落下,在遲铮腳底揚起一點點灰塵。
林絮瞬間收聲,她沒想到遲铮已經找到人了,脾氣還這麼差,她喉間緊張的動了下,聲音柔和了些許,“是我,告訴了岑天河,白靈和我們不一樣,他們畢竟是在尋仇,如果怨氣實在太大,是有可能因為過于憎惡對方,忘記對方靈力的氣息,所以隻能借助那人前世貼身之物來當媒介。”
“岑天河除了你就沒見過幾個白靈,而且那些白靈都是苦大仇深的獨來獨往,不會理會我們這些赤靈,所以岑天河至今都相信這點,沒想過别的。”
遲铮眸子化為白色後眼神顯得有些空洞,更讓人看不懂他的情緒,“所以呢?既然幫圓了這個謊,這麼多年都沒說什麼,今天非要惹我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看你已經得償所願了,突然想邀個功。”林絮莞爾,“可惜,好像惹到你了,唉……遲铮,你怨氣能不能不要這麼大?”
遲铮點點頭,“我怨氣大怎麼了?你想要什麼?我不答應你又怎麼說?去告訴岑天河真相?”
“不敢。岑天河那邊我這些年能瞞都在幫你瞞,以後也會如此,我隻是希望……”林絮聲音低下來,“我隻是希望,你如果覺得我真的幫過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承諾。”
“我最近靈力有些不穩定,說不上來是怎麼了。雖說我年紀确實不小了,但按理說靈師是不會死的,可……”漫長的歲月會逐漸讓一些靈師感情淡漠,表情麻木,林絮許多年沒什麼過多的情緒起伏了,她擡頭看向遲铮,依舊平和的眼睛裡靜靜地湧出眼淚,“但事有萬一……萬一我有個什麼岔子,能不能看在我也幫過你的份上,在我系鈴人有需要的時候,出手幫她一二?”
林絮眼淚不斷落下,語氣卻同平常無異,依舊平和冷淡,“你是白靈,很多事對你來說非常簡單,至少在她成年之前,如果有什麼事,看在我也幫過你的份上……救救她。”
遲铮看着林絮,眸子逐漸恢複成黑色。
如果自己也是靈力低微的赤靈,如果自己也很幸運找到了年幼的千途,能陪伴卻沒足夠的靈力保護小千途,大概也會如此絕望。
自己大概會比林絮還要懇切,還要卑微,願意卑躬屈膝的求遍任何人,隻要能幫自己多照看千途一二。
遲铮轉身自己拉起卷簾門,說,“知道了。”
遲铮繼續在街上漫無目的亂走,想起岑天河之前也總問自己,為什麼怨氣那麼大?
不放過仇人系鈴人就算了,連身邊其他人也不放過,别的白靈都隻恨一個人,隻有遲铮,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怨氣能趕上幾百個白靈了。
遲铮懶得解釋。
他怨氣為什麼不能大?他的夙辭,他的千途,在這一世根本不是他的系鈴人。
當年的一切都太亂了,夙辭當年把他自己折騰了不人不鬼,拼盡全力将十五從小島上放出來,讓十五托生成人,作為代價是夙辭徹底堕落,成了一個半靈師半惡靈的怪物。
在作為遲铮的短短二十年為人的歲月裡,半靈師半惡靈的夙辭飄蕩在現世,始終在尋覓十五的轉世,但到大限将至的最後一刻,夙辭也沒尋到。
遲铮都不敢想,當日的夙辭有多絕望。
夙辭活活找了十幾年,而後實在支撐不住,徹底畸變消散了。
在夙辭畸變消散的那一日開始,其實兩人就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在作為人的那條時間線上,遲铮懵然無知的活了二十年,直到一場車禍帶走了他和岑天河的性命,遲铮化為白靈,幾世回憶逐漸恢複,他才後知後覺的明白早在自己死前幾年,夙辭就已經畸變到最後一步,而後不知是他自己自然消散,還是被哪個靈師當惡靈處理掉了。
這些已經足夠讓遲铮崩潰,那偏偏他又尋到,夙辭靈力最後存在的地方,正是遲铮當年生前家門口的那條街。
他明明差一點就找到自己了。
遲铮後來自虐一般的苦尋一切線索算過時間,夙辭消散的那日,他剛剛假期回國,就差幾個小時他就回家了。
從機場回家的路上,夙辭沒等到自己。
就差一晚,就差一步。
救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好事的夙辭,在最後一刻,在察覺到十五靈力的那一刻,渾渾噩噩的尋着遲铮的氣息,不明不白的被當做惡靈殺了,暴屍街頭。
而當日的自己,還在舒舒服服的做着少爺,全然不知夙辭就死在了自己家門口的街邊。
除了那本筆記,夙辭什麼也沒留下,倆人都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兩人在那一晚徹底再沒了任何幹系。
除了作為惡靈的夙辭,留下的那本筆記。
在找到千途之前,遲铮保護那本筆記本如保護自己生命一般,咬牙交給岑天河後,也是三不五時的要檢查,生怕岑天河那個廢物不小心遺失了筆記本,丢了這唯一的線索。
故而在岑天河開始翻譯那本筆記的時候還問過遲铮,既然前世糾葛那麼多,那線索怎麼會隻有一本筆記本?就沒有别的嗎?當年那個小島還在不在?
岑天河頭腦簡單的覺得,既然倆人因為那個小島結緣,那那個島上必然有許多殘存着夙辭靈力的物品,遲铮完全不用那麼小心生怕那個筆記本出問題,随便去之前那個島上拿點什麼,隻要還存在一點點靈力就行,甚至比那個筆記本強。
遲鈍如岑天河都覺得這其中邏輯不通。
遲铮一直沒回答。
他不想承認,不想聊,不想提起,那小島還在的。
并且會永遠在。
隻是那個小島同遲铮關于十五的記憶一樣,已經被永遠的封印在時間裡了。
在夙辭目睹十五被白靈們被淩虐的畫面後,大乾元和參與了淩虐十五事件的白靈都覺得夙辭必然是會同他們要個說法的,夙辭那日靈力暴動的樣子遠在萬靈島上的靈師都被影響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受了不小的刺激,怕是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特别是參與了任務的白靈們,白靈們雖然心狠,但并不是沒感情,都是被前塵糾葛住的可憐人,深知夙辭那日暴怒是因為什麼,白靈們隻是遵循規矩完成任務而已,不是平白無故跟十五過不去,不想攪進這麻煩事兒裡,從小島上離開後連萬靈島都沒敢去,紛紛四散到各處,不想成了這事兒的炮灰。
不過還是白靈們想多了,夙辭沒想報複誰,但他做了更可怖的事情。
夙辭走到小島中央,雙手為掌按在小島灰色的土地上,一瞬間靈力暴動,靈力由他指尖呈蛛網般迅速爬滿了整個小島,升騰的強大靈力如火焰一般迅速吞噬了整個小島,又由地面紮根下去,像樹根一樣在小島的土地中蔓延爬行,相互盤結又分開,将小島每一寸土地織了個結結實實。
遠在萬靈島上的大乾元第一時間感覺到了這強大的靈力,忙派人來小島上阻止,但那會兒已經晚了,趕往小島的諸多靈師都被夙辭強大的靈力結界擋在了外面,無一例外,沒一個能沖破夙辭靠着靈力完成的壁壘,再次登上小島。
自然,這份壁壘不是白來的,夙辭為此失去了他的大半靈力。
但至少從那刻開始沒人再能傷害他的十五了。
夙辭那會兒行事已開始有些偏激,大乾元對他好說歹說,承諾了不會再派人去島上,讓他将靈力收回,不要這樣折騰他自己,夙辭全當沒聽見。
不止如此,夙辭還用靈力糅合了島上的幾顆石頭幾棵樹枝,做了個一尺來高的小石頭人。
小石頭人不會說話,但可以發出一點讓人聽不懂的聲音,還能蹦蹦跳跳的走來走去,夙辭将小石頭人送給十五,跟他說這小東西身體裡有自己一部分靈力,它不光可以在自己不在島上時作為寵物陪着十五,還能在外人強行登島時通知外面的自己,還能暫時替十五抵擋一二,夙辭哄十五,說這是他的守護神。
十五不信任的看着小石頭人,覺得它就是個縮小版的人間小孩子們雪天壘的雪人,十五十分質疑這小玩意兒的能力。
十五倔強的覺得這蠢東西必然什麼用都沒有,隻會煩擾自己,夙辭也不争辯,隻是微笑着說放心,它就是我的一部分,它永遠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