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鋒徑自去尋外公，一路上倒有認得的少年男女和他招呼，也一一笑答。

水仙谷主和他師父不同，頗為心慈，行走亂世，見多悲哀，收了不少孤兒徒弟。然後徒弟出師也收徒弟，谷裡還有些資質略差的記名弟子以及無習武資質的侍女侍童仆役，就顯得熱鬧有生機，不似冷梅鄉那麼清冷。

水仙谷主名水無痕，當年也是武林頂尖高手，驚才絕豔的少年天驕，被稱為無痕劍，在武林也是攪動風雲的人物。後來就銷聲匿迹，都以為是天驕隕落，沒人知道他是回家繼承家業去了。

水仙谷是家族傳承，和冷梅鄉這種師徒傳承倒是不同。

關天鋒到了谷主所居的靜水園時，正好見到在舞劍的外公。

眼前男人身姿挺拔如劍，發黑如墨，臉上沒半絲皺紋。

劍眉星目，鼻直口方，唇下短須，眼神清正。看着就三十多歲的樣子，其實已經年過半百。

容貌極好，不然也生不出她娘那種大美人。隻是氣質就是那種端方之人，讓人肅然。

關天鋒等他收劍，就上前見禮，簡單幾句解釋了一下自己辭行返回長安的事情。

男人皺了下眉頭，倒也不便多說，溫聲勸道：“你有正事要做，須多顧及自身。你還年少，倒也不必如此急于成功。我在你這般年齡，馳馬放歌，鬥酒邀朋，快意江湖，倒不似你這般奔波負累。隻這般看，你這身份，倒不是好事了。”

關天鋒倒是理解他外公的想法，他外公是武林人，少年時期又意氣風發快意江湖，即使現在，也自有一種灑脫心性，視名利如糞土，很難理解外孫這種名利場中人。

但關天鋒覺得自己終究不能算是完整的江湖人，他的身份也确實沒法真快意江湖。

這大概也是他和他爹的區别。他爹鄭王爺倒比他更像江湖遊俠兒，有一顆放浪不羁愛自由的心。

這時候就聽一個悅耳的女聲：“小玉來了，我看看你有沒有長進。”

一道白光仿佛天外飛來，他抽劍格擋，叮叮當當劍鳴不斷，一團如火一般的身影飄忽閃現，如光如電，如風如影。等到兩人停下來，就這呼吸間就過了百多招，關天鋒調整氣息，一副見慣不怪的神态行禮：“師父。”

眼前紅衣女子身姿窈窕，一身宮裝紅豔似火，襯得她肌膚如雪眉目如畫，一雙秋水一樣的眼波打量了一下他，眉眼生出笑意來：“你這是有了意中人？”

關天鋒不想提這件事，哼了一聲：“師父你怎在此？我回谷半年你都不在。”

女子明眸帶笑：“我以為你一直都知道。”看了一眼端方男人，忍不住掩袖而笑。

男人有些無奈，倒也沒多做解釋，隻一手摸摸關天鋒的頭，一手牽了女子：“且休息一下，多時未見，你又要回長安，再見又不知幾年。你師父和你也有話說。”

将兩人帶到亭子裡，簡單問詢幾句，便起身離開，留兩師徒叙話。

關天鋒好奇：“我就是曾有猜測，倒不知師父你真的。那不是亂了輩分嗎？”

女子嬌豔的臉上盡是得意：“那是你母親資質不行，修不了本門武功啊。”

關天鋒：“那你怎麼知道我可以？”他出生不久就被收徒了，若非有這麼個師父，他的身份不會被掩蓋的那麼好。

雖然武林人都覺得他武功奇絕，但他自己都沒覺得資質多好，比起武功，他更愛權勢。

女子摸摸他的臉：“你長得這般好，我一見就喜歡，資質肯定好。”

關天鋒：“……”就知道這樣。

所以他外公想來奪回教導外孫的資格，就不但沒奪回，連自己都賠上了。

他師父是個看臉的。

女子也不待他問，直爽的解釋說：“當初我教你教得好好的，這人就仗着身份要帶你走，那我必然是要和他鬥上幾場的。他鬥輸了，願賭服輸，任我處置。我見他生得好看，哪哪都合心意，自然是要人啦。我這麼一個大美人，武功又好，他哪裡吃虧了？後來我又輸給了他，自然也要賠給他，他那麼好看，我也沒吃虧。就這麼着，一來二去的，他也不提把你奪回去了，每次來長安，我都要睡他，不然就不讓他看望你。”

關天鋒沉默了，為他外公掬一把淚，他以後定要多孝順一下。他額、外公為他付出良多。

他外公這樣端方之人，居然能接受他師父這樣不羁的條件，倒也挺意外的。

不過他師父這麼個傾城大美人，把個鳏夫睡服了，也意料之中的。

兩人說了一會話，他師父倒也沒再提他有沒有意中人的事。隻道本門之中，諸多冷心無情，徒傷人心。不招惹他人為好。

到了武功大成而道未成之時，更容易無情無欲絕情棄愛。若無法打磨心境，使得心境圓滿，确定自己的道，就難融合炎陽玄功。也就成了無情無欲的無情道，那紅塵情愛，都看也不看了。

若對應男子，那就真成了邪魔外道唯我獨尊，視天下人如蝼蟻，變成禍害。

先輩諸多絕情而緻孽緣恨事，諸多放縱而緻禍事仇恨，不一而足。

兩師徒歎息一陣，都心有惕惕。

“當年我師父就如此叮囑我。我由此極為注意不與人往來過密。你不似我這般孤身一人，免不了與人交遊。好在你身份特殊，倒也不用擔心。”他師父還有些欣慰。

關天鋒以男子身份示人，就少了些糾纏。

關天鋒隻能苦笑，他若真是他母親那樣的女子，這時候怕都要愛恨糾葛了。

幸好他和寒莫阿倫沙羅三人都不是癡情人。

他師父此時正是确定了自己的道，已經過了無情無欲的坎，自有一種不拘于世間的灑脫。說起情人，眉眼妩媚多情，本就極其豔麗的容貌，就更魅力無限。難怪連端方的水仙谷主都成裙下之臣。

關天鋒歎口氣，覺得自己想要達到師父這種境界，是不可能的。

他這種人，注定是不可能達成武學巅峰的，好在他就志不在此。倒是不必擔心。

大概也不會有什麼無情無欲絕情棄愛的事情發生。

兩人又說了一陣别來諸事，他外公水仙谷主就換了衣衫出來和兩人一起叙話。

水仙谷主為人端方，但對上國色天香又任性不羁的劍魔仙子，也隻能認栽了。

關天鋒倒覺得如今他外公更加生動鮮活了一些，他自己可能沒覺得，他整個人的氣息都更加自然放松，完全不是那種端着的凝重感，眉頭眼角都變得生機盎然。

大概久曠的男人是真的需要有女人滋潤他，尤其是他喜歡的女人。

關天鋒在谷中歇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

他師父沒送他，倒是他外公把他送出谷。

關天鋒看看他外公身姿如劍，端嚴堅毅的神态，一點沒有年過半百之人的世故，反而眼神幹淨清冽，能洞悉世情卻不染污垢，也難怪師父這種驕傲不羁的絕代美人會喜歡。

以他師父的秉性，能收他為徒，大概他長得真像外公。就算他滿滿的權欲，心狠心黑，但他長得像外公，他師父就沒辦法拒絕了。

這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