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以後不能一直陪着阿媽嗎?小林杏問她。
阿媽接連着咳嗽了好幾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又暗淡了下去,她沒有回答,隻是一直重複着手上的動作,片刻後便将小林杏安撫到了進入夢鄉。
江樾微還有一個兒子,她也帶過來給林钰瞧過:“不好意思啊,本來不想帶他來的,怕吵到你休息,結果他硬要跟過來。”
“幾歲了?”
“快八歲了。”
林钰看着這個充滿敵意的孩子,他長得像江樾微更多。
“還不叫人。”
小江辛夷充耳不聞,他看着林钰隆起的位置問:“這是我爸的孩子嗎?”
“對。”林钰點了點頭。
“野種。”
這話一出,兩個大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他便立馬跑開了。
江樾微還沒開口,林钰先出聲打了圓場:“童言無忌,而且他怨我們也是應該的。”
“沒有應不應該。”江樾微忽然道:“他最該怨的應該是他的父親。”
林钰聽着沒有繼續接話,她轉移開了話題:“他叫什麼名字。”
“江辛夷,玉蘭花那個别名。”
林钰錯愕道:“居然是跟你姓嗎?”
“從我肚子裡出生的跟我姓怎麼不行。”
江樾微說,她和那個人沒有誰當家誰做主的分配,她生的孩子自然跟她姓,她喜歡花,她唯獨喜歡玉蘭,因此拿了這個别名給他取名字。
江樾微還悄悄跟她說,私下沒人的時候就愛喚他玉蘭,可那孩子老是不高興,不讓她說給任何人聽。
後面江樾微經常來找她,但那個孩子卻再也沒出現了。
江樾微很會打葉子牌,她不會,江樾微硬要交她,林钰的人生裡除了學戲,就沒有其他什麼可以用來消遣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她學這個學得及其慢,江樾微也不惱怒,還拿“天賦高容易變成賭鬼”那一套來寬慰林钰,她極有耐心一把一把地教。
一番接觸下來,江樾微好像沒什麼不會的。
她從沒見過江樾微這樣的人。
臨近預産期,孕期激素作怪,總會讓她東想西想,但也多虧了江樾微安排那些人照看有佳,她緊繃的狀态才慢慢好轉,可心頭始終煩悶,像堵了一塊石頭,呼吸不順。
興許是先前明清話本看多了,她猜測是江樾微不是要對她腹中的孩子不利,以前那些高門大戶的嫡母總是要防着些别人來撺掇屬于大公子的财産。
怕不是給了個甜棗,自己傻乎乎上套,結果後頭等着自己的是毒藥。
那幾天春雨連綿不斷,每天不是陰雲密布,就是漫天都充斥着能見度極地的霧氣,而有天早上霧氣散去後居然罕見地出現了太陽。
江樾微正好趕着出太陽了,推掉手上的事情來看她。
她們就那麼坐在庭院裡曬得慵懶,于是林钰把這些話趁着閑聊半開玩笑似的同江樾微說,江樾微笑了,而且笑得很大聲,她說她要是真是這樣的人那她該怎麼辦。
林钰腦子一片空白,她第一次看她笑得如此酣暢淋漓,有些無措地撇開頭,她生平也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一下子竟然找不出一個能與之相媲美的人。
“我不知道。”
“我們銅臭滿身的人,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但凡缺一個都不會動手。”
她小心翼翼起身,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小林杏,起身後還不忘給她把被子往裡頭掖了掖。
她拉開抽屜,拿起了上面那個遍布灰塵的鐵盒,打開後,偌大的盒子裡隻躺着一封信。
這是江樾微在她出了月子的半年後托人給她送來的一封信,當時裡面夾着一疊錢。
時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她攤開信,娟秀的字體躍然紙上,上面是很簡短的幾句行書:
吾兒玉蘭與我已遠渡重洋
钰珍重
請勿挂念,一切如常。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唯獨這段話直到江微樾的離開了林钰也沒有問出來。她又看了一會兒,手指在信封邊緣摩挲了不知道多久,而後按照痕迹對折,放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