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辛夷和林杏面面相觑,兩人似乎都想到,大抵就是那會兒,江辛夷的祖母才一氣之下将他鎖起來的吧。
“然後這個是房産,房産大部分都留給林小姐你了,就現在這套大宅院,也是您的,江小姐叮囑過,讓您幫忙好好照顧那顆銀杏和玉蘭樹。她說,男人最是靠不住的,所以就不留給玉蘭了。”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道:“裡頭包含了一份購買墓地的證書,兩份,一個是您母親的,還有一個便是江女士的,江女士讓我跟你們說,把她葬在這裡就行了,她說要陪一個老朋友,那個老朋友喜歡熱鬧。”
林杏下意識地看向江辛夷,江辛夷問道:“這些,都是什麼時候公正的?”
艾律師說:“是在江小姐确診阿爾茲海默症那年。”
她接着又拿起餘下的那些,而後又掏出一個老式磁帶:“這些需要給林小姐,是你媽媽以前的東西,其中也包括江小姐的。”
她說完之後遞出最後兩張單子,是委托她全權處理股權轉讓和房産等轉讓的代理書。
林杏和江辛夷簽好後遞還給了艾律師,她收好後便起身告辭:“那我就不多叨擾,先走了。”
外面雨下得不小,林杏本想留她再坐會兒,可她還是拒絕了林杏,打着傘便消失在了雨裡。
等她走後,林杏坐下來翻看着林钰的那些手記,還有很多信,開頭都是寫得江樾微的名字,看樣子,是林钰命不久矣寄出去的那些信,字裡行間句句情意,叫江樾微收留她的不在少數。
而江辛夷也在旁邊翻看,他找到了唯獨折在一起的兩頁信紙,上面稱呼寫着“江樾微”,他便明白了這封信是林钰寫出去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比起其他的信紙,這份卻黃了許多,也有些許破損。
信上提到當年廈門港的事情,林钰說:“當年隻道是得了貴人相助,卻從沒想過那竟是另一條不歸路,幸得你從不記挂,我也便如實說罷,我從未将那人放在心上,隻當是塊救我餘難的浮木,可浮木卻未曾告知已有歸屬,是我對不起你。”
江辛夷微愣,又立刻下看,稱呼寫着“林钰”兩個字緊接着結尾,另起了一行。從筆墨顯現程度來看,更像是後面加上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并非想當那浮木的歸屬,玉蘭出生,我心心念念的全是他。再後來你便出現了,我想,若我能替那人去廈門港去,那我應當便成了你的浮木。這些你全然不知罷”再往下看,江樾微在末尾寫道:“我要再一次食言了,我就要忘記你了。”
落款是另起一頁寫明“江樾微”三個字,可到底是差了時間。
林杏将手上那封信看完,給了江辛夷,等兩人交換看完桌上那些之後,都有些脫力,好似命運給他們全部人開了一場極大的玩笑。
江辛夷也沒想到江樾微不說的真相,竟是這樣。他也知道為什麼她不說了,那時的江辛夷如果知道,隻會覺得所有人都錯了,他隻會怪所有人。
然而事實上,在這件事情裡,所有人都沒有錯。
林杏拿起那卷磁帶,她想起了自己屋裡應該還有一架可以放磁帶的機器,由于許久沒用,搬下來的時候還積了層灰,等她清理好了把磁帶放進去;前兩分鐘都是空白聲。正當兩人都以為磁帶壞掉時,裡頭便傳出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有些模糊,但越往後越清晰。
林杏一下子便聽出來了,是她阿媽唱曲的聲音,是那首阿媽自己譜的小調:“簸錢鬥草已都輸,問持底今宵償我……”
江樾微的葬禮選在了第八天,陸叔堅持要自己家裡過完頭七,才肯讓那個裝着他家小姐骨灰的瓷器埋入土中。老人家迷信,江辛夷也沒有辦法,就由着他來。
當天來得人不少,兩方家裡的親戚,還有工作上的一些合作夥伴,都來墓園吊唁她。周學欽走到他身邊來,對他說了聲節哀。
江辛夷卻搖了搖頭,對他說:“我已經想通了,她活着也是給自己增添痛苦,反而現在一了百了了,她或許還能趕着去見她想見的人。”
周學欽被他這番話弄得有些雲裡霧裡:“我怎麼不知道你爸媽感情這麼深。”
江辛夷笑了笑沒說話,而林杏在一旁道:“欽哥,可别被我哥騙到了。”
忽地刮起了一陣大風,雨又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梅雨濕熱,這雨的效用反而是增添人的憂愁,但有風在,風是濕熱的克星,消解人的憂愁。
江辛夷和林杏并排對着墓碑站着,作為主人公為這場吊唁落下帷幕,他們十指緊扣,對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手上各多出來的一枝,則是放在了隔壁林钰的墓碑上。
衆人有不解,有恍然,有覺得不成體統,但最終也已塵埃落定,雲消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