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而來的一群人沒有駕車離去,反而是停在了烏珩身旁。
“有錢沒有啊?”
烏珩被推了一下,才知道這些人是在跟自己說話。
他茫然地擡起頭,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剩下的兩百多塊錢給過去。
“你打發叫花子呢?手機轉賬,趕緊的。”為首的紅毛看見這男生這麼慫,更是理直氣壯。
烏珩在網上刷到過,說因為近期奇怪的事情增多,犯罪率比往年要高出不少,施暴搶劫的案例更是成倍增長。
可他現在本就缺錢,手機銀行剩下的錢還要買物資,他隻能搖頭,“不行,我的錢還有用。”
話剛出口,紅毛旁邊那輛摩托車熄了火,車上的人徑直朝他走來,烏珩往後退了兩步,差點掉進了排水溝裡。
烏珩隻能拿出了購物袋裡的短刀,或許是因為對面的七八個人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所以也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臉上紋着紋身的青年一臉戾氣地走來,他擡起手,拳頭還沒來得及打到烏珩的臉上便停在了半空中。
“草……”青年不可置信地低頭,看着沒入自己腹部的刀,接着擡眼,撞上少年漆黑無神的眼睛。
"抱歉,但是我真的沒有錢。"烏珩拔出刀,一腳踹倒了對方。
刀鋒上的鮮血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鮮血的味道飄到鼻息前,他眼前天旋地轉,食欲瘋狂叫嚣起來。
少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已經烏青,他的眼瞳像是長了黴斑,他身體搖晃着,說話含糊不清。
“我去我去我去!狂犬病狂犬病,這也是個狂犬病!”一群人眼睜睜地看着男生變了模樣,屁滾尿流地爬上摩托車,随着引擎聲響起又遠去,烏珩面前就徒剩一個進氣少出氣多的人。
烏珩把刀放回到購物袋,他喘着粗氣蹲下來,用手指撫過凹凸不平的地面,然後把沾滿鮮血的手指送到嘴邊。
好香啊。
好餓。
烏珩被饑餓折磨得跪倒在地。
趁着神識還沒有完全消失,他又站了起來,往家的方向走。
熬過去這一陣應該就好了。
他的身形從遠處看,從一開始的筆直到佝偻。
他還背着書包,手裡還拎着一隻很大的購物袋,傘早已經不知道去哪裡了。
整條路上,就隻有他一個人,如果他現在還算是個人的話。
引擎聲再次出現。
烏珩耳畔嗡鳴着,身體的發條仿佛卡住了,使他回頭的速度變慢,車影一閃過,他的身體就感受到一陣劇痛。
“操/你媽,看我不撞死你,免得你他媽的去咬人!”
“還沒死還沒死,再碾幾下!”
“快點啊,草!”
義憤填膺的群聲回蕩在周遭。
幾輛摩托車依次從烏珩身上碾了過去,他聽見了自己胸腹被壓癟,肋骨折斷後的聲音,碾碎的内髒擠到了他的咽喉,他吐出血來,視野裡糊成了一片鮮紅色。
幾輪碾壓下來,少年的身體已經看不出人形,那些人也沒敢去撿他的東西,嚷嚷着為民除害,拖着被捅傷的同伴耀武揚威地跑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緩慢但卻清晰的。
烏珩眯起眼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死那麼慢。
盡管後背和胸膛已經糊成了一團肉泥,食欲卻還能催動他爬起來去找點東西吃吃的沖動,他手指動了動,覺得能啃上自己一口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餓,真的好餓。
左邊有什麼東西探進水溝,貼着泥濘的草地爬上了被鮮血染紅的路面,它停留在了少年身旁,柔軟的觸手正在吸食着淌開的鮮血。
烏珩聽見了窸窣聲,他僵硬地轉頭,在一片霧色裡,看見了一截水管一樣的東西出現在視野裡,它擺蕩着,不是死物,綠色的,觸手?
下一秒,他的脖子被觸手卷住,他的身體被一股不可抗的巨大力量拖離了寬闊的公路。
“别從右邊走。”烏珩腦海裡響起道具店老闆之前說過的話。
烏珩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他隻知道颠簸了一路,最後終于能停下了。
身下柔軟,空氣中流淌着一股濕潤的芬芳。
他手指像是被什麼東西卷住吮吸,他扭不動腦袋,但能感覺到,身體下方的東西雖然柔軟,卻一直在蠕動,像是某種蟲子,可味道又不像,氣味更似花香,令人心向往之。
肚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鑽來鑽去。
烏珩垂眼,看見了令他都感到毛骨悚然的一幕。
他的身體已經被蠕動着的綠藤貫穿,穿過他身體的藤條被鮮血染紅,零星的黑色花瓣散落在各處,他所處之地,像是一片稀稀拉拉的花田。
變異植物。烏珩心裡有了答案。
他的腹部已經被掏空,一根藤條緊接着掏開他的胸腔,從裡面摘出心髒,其他藤條立刻湊上來哄搶。
少年半眯着眼睛,他慘白的臉上染了不少血,他眸子裡映出瘋搶着他的心髒糾纏成一團的變異植物,無趣寡淡的表情靡麗生豔。
他幾乎被它們包裹了,身體也所剩無幾了,可他仍然蘇醒着。
那顆心髒被抓搶了半天,還沒有個結果,一隻隻剩白骨的手臂突然探起來,握住了它。
這是他的心髒,自然也是他的食物。
沒等變異植物反應過來,烏珩就把心髒塞進了自己嘴裡,大嚼特嚼。
那些粗細不一的藤條同時停止動作,像是石化了,很快,它們高昂蓄力,少年遭受到它們猛烈的進攻。
鮮血飛濺,在昏暗的天光下,瘋狂蠕動的藤條如同一個絞纏在一起的蛇窩。
吞食過鮮肉,吸食過鮮血後,成片的青藤幽綠發亮,它們的蠕動在此後莫名的餍足,直到一隻慘白的手突然探起,攥住一條青藤,他五指陷進藤體,整片青藤都因此瘋狂掙紮起來。
失去意識是一瞬間的事情,恢複意識也是。
烏珩蓦地坐起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摸向自己的胸口。
還有心跳?為什麼?
他低下頭,看見自己四肢俱在,肚子也沒有被掏空,甚至,甲床也不再是烏黑色,還變成了比之前更為健康的水粉色,手上的皮膚更是白皙光滑到沒有一絲紋路毛孔,宛如初生嬰兒的膚質。
他看向周圍,變異植物不見了,消失得幹幹淨淨,天地一片甯靜。
再次低下頭時,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處的這片花田,花田被泡了不少雨水,低矮的植株被淹了許多,景象看着已然凋敗。
他腿邊就有幾株被壓彎了的,少年試着将它們扶起來,手剛伸過去,它們就主動依偎到了自己手指上。
它們的莖稈細軟,植株又小,顯得嬌弱,在雨中不堪一擊。
花瓣像是純黑色,花蕊點着幾粒金黃,花瓣觸感柔軟光滑,花苞像郁金香,綻放後又像罂粟花,詭異又妖孽。
烏珩認出來,是虞美人,隻不過是變異了的虞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