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識海的夢,蘇時傾做了很久。從前一日的黃昏,阖目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明明感覺得到,時時刻刻都是清明的,卻沒有熬了大夜、不睡的疲累。反之醒來時神清氣爽、氣力充盈。
奇也怪哉?
轉了轉手肘,蘇時傾從廢竈邊站起。因為長時間地彎曲手腳,四肢頗感發麻,不得不來回振臂舒緩。
識海夢中,冼夏傳授的劍法動作,蘇時傾并沒有忘。
每一招、每一式,蘇時傾不曾刻意去背,卻已而将它們盡然識記在了腦海裡。就像識海之中有個不停武動的小人,生怕他學不會這劍招,一遍又一遍的演練,呼呼欲現。
還是先不管這新學的功夫。
昨日在死生線上折騰,又睡了一整個大夜,什麼東西都沒吃,蘇時傾可餓壞了。
揉揉空癟的肚子,難捱饑餓感,他在廢竈台邊上搜羅,看還有沒有餘剩的食物。
可惜。經大火燒燎之後,米面都成了炭塊。
蘇時傾用小拇指在炭塊上勾了一點粉末,湊在鼻尖嗅了嗅,聞到一股子焦糊的味道。心底油然而生本能的抗拒,放棄了送到嘴裡的念頭。
橫豎在醫館林伯那兒,用藥草換了些許銀錢。一會兒,用銅闆買些吃食就是了。
“嗆!”
門口忽然的大動靜,打斷了蘇時傾的遐想。
應該不會是友人。會有誰一大清早地造訪這片破落的廢墟?
蘇時傾從庖廚房裡向外瞄,打算先不動聲色地觀察變故。
不是冤家不聚頭。
除了肖三,和他的打手,還能是誰?
蘇時傾在庖廚房内,肖三帶着打手則在院門位置,隔着有些距離,所以蘇時傾沒能聽見那一幫人在呼喝着什麼。
但總之,說得不會是什麼好話。
應該是又聽聞了蘇時傾生還的流言,上門尋釁來了。
這消息傳得倒是快。
蘇時傾看得清晰,肖三那副打着頭陣、吊兒郎當的模樣。那人腦袋上纏了厚厚幾圈繃帶,繃帶上還滲了紅血。看來,蘇時傾那悶聲的酒壇子,害得肖三傷得不輕。
可能是為了提防蘇時傾再偷襲于他,肖三這回帶的打手多了三兩個。一隊人馬呼哧呼哧毫不客氣,好一陣掀翻、好一陣砸毀,連燒毀的廢墟都沒放過。
這兒是成了廢墟,但畢竟曾經還是蘇時傾的舊住址。
怎麼能忍得了肖三肆意?
帶着一腔孤憤,蘇時傾從庖廚房裡走出,露面了。
蘇時傾看着肖三,憤意滿懷;
肖三也瞅着蘇時傾,恨憎滿腔。
“我真真是沒想到,你的運氣那麼好,掉下了懸崖還能活着。”肖三一夥人都手提短棍,見到蘇時傾出來,短棍在手裡打巴打巴,候着攻襲的目标。
蘇時傾沒有被吓到,甚至眼皮子都沒顫巍一下。
“不過你今日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你鐵定,活不到明天。”肖三大放阙詞,對自己和所帶的一幫子打手們很有信心。
蘇時傾還是平靜,即使此刻的他手無寸鐵:“我不明白。我與你之間,有什麼血海深仇?非要苦苦相逼?”
“你不明白?”肖三聽到了可笑的事,看着蘇時傾像是看着傻子。
“不明白。”
肖三于是指了指頭上纏着的繃帶:“我從未被人打過。這樣,你明白了麼?”
“是你先招惹我的,我反擊自保而已!”蘇時傾試圖和肖三再講道理。
可是,倘若真能論得了道理,肖三便不會跋扈如斯了。
隻見他圓目大瞠、唾沫橫飛:“我樂得你生,你便生;我樂得你死,你便死!”
蘇時傾的指甲尖嵌進了掌心裡,還在忍耐:“我已經死過一回了,你又為何非要見血見屍?”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你施予我的,我叫你十倍報。下輩子啊,記得莫再張揚!”
究竟是誰“張揚”?
怎麼作惡的人,反過頭倒打一耙,也不心虛?
蘇時傾算是徹底認清了肖三的真面目,攥緊的掌心一松,最後再問:
“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錯了!”肖三信誓旦旦,“是‘你死’——‘我活’!”
随着肖三話音重落,短棒也朝着蘇時傾舞出!
打手們蜂擁而上!四五個莽莽壯漢,圍攻蘇時傾一人!
他們從不同的方位突進而來,像極了群狼在圍獵圈中剩下的孤零零的羊。
簡直是在欺負蘇時傾空手寥寥。
身後是廢墟,已經不适合躲避或者藏身;身前各方位雖然有敵人,但卻是唯一能考量的出路。
蘇時傾選了個看上去最弱的莽漢,緊接着和那人對沖。
一衆人都看傻了眼,想都沒有想到蘇時傾竟還有反抗的能力。
趁着對手們統統愣神的這一霎,蘇時傾搶占了先機。赤腳一蹬離地,飛身到那最弱的莽漢身前,踩完了膝腿、踩肩頭,把活人當作了階梯,層級而上。愣是從空中開辟了一條突圍的路。
一衆打手隻能轉回身形,找尋蘇時傾現在的去向。
蘇時傾的這身法,是靠自己悟的。
這步法一邁出,驚呆了肖三一衆人;驚喜了識海中的戰神。
“不賴嘛,時傾!”
隻是當下,還不是靜聽冼夏誇贊的時候。
打手們畢竟經驗豐富,雖然沒見過蘇時傾詭狡的身法,但也沒傻呆着就此放過他。
短棍擦肩過耳,好生驚險,每次都差一毫厘傷到蘇時傾。
蘇時傾腳下步法沒出岔子,但是面色已經被驚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