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傾可不想死。
未償還恩情的他,若是死了——還是死在容情手中,豈不是白死?
于是他逃了,這一步逃竄得踉跄,逃竄的方位也不太對——縱身越到了村子某處的茅草屋栅欄邊,剛好此處位置,是個死角。
即使再不想與容情過招,此時此刻也不得不出手,來抵擋她那柄無情劍的鋒芒。
“呵!還說不是賊盜?你不拔劍了麼!”容情與記憶中溫和的模樣,相距甚遠,隻此刻多了帶着敵意的強勢感。
“你就要殺了我了,我自然該抵擋的。”蘇時傾又氣又好笑。氣,是氣容情的不講道理;笑,也是笑容情的不講道理。
容情的好勝心忽而驟漲。
她意外地發現,蘇時傾這“賊子”的身手不是一般得好,竟能在自己的劍招之下遊刃有餘。
驕矜的心态壓過了賞識的贊歎,容情喝道:“也不過是湊巧,你能對上幾招。再看劍!”
話音落後,容情的身法變得循迹飛快,施展的是正是第一眼見她那時位移的步法。
蘇時傾的劍,慢了。左臂很快挂上了幾道劍刃的傷痕。
他不得不正色對待。
也正是這時候,容情完全展現出出神入化、幾近臻境的步法,不再是戲弄藏拙。
蘇時傾全力凝神,才堪堪跟上。
“别慌。有我。”如暖旭溫流,識海的聲音拂去了蘇時傾對戰的焦灼。
是了。
怎麼忘了,他還有神助?
“我不會讓你輸的,”冼夏悠哉的語氣中,帶着絲絲戲谑揶揄,“畢竟是在心上人的跟前不是?”
蘇時傾分神乏術,理會不來冼夏的取笑。
“不急,時傾。看清楚劍來的方向。”
“她舉劍直刺的時候,腳下步法會回籠正中。”
“這時候,你隻需要邁八卦中的兌宮位,就能躲開了。”
兌宮位。就這麼簡單?
心下雖有點點質疑,但此時事已兇險萬分、迫在眉睫,蘇時傾信任冼夏,便沒有絲毫猶豫地照做了。
容情朝蘇時傾直刺了三劍,結果,每一次都被蘇時傾悠悠躲過。
躲過了一次,還能推诿是巧合;一連三次都被躲過了,容情便知道,是蘇時傾看破了劍招中的漏洞端倪。
“你這賊子可真是滑頭!打家劫舍還不夠,竟偷學起我的輕功步法了?”稍留神便知悉,蘇時傾位移的規律,十之三四與容情步下形同。
兌宮步隻是八卦步中的其中一個門類,卻是最為重要、關鍵的一步。被效仿了去,容情當然憤憤。
蘇時傾感覺到容情的真惱怒,連忙道歉:“情急而已,不是有意偷學……”
靈光一閃,終于想到了解釋身份的辦法。蘇時傾說道:“你瞧我身上的衣着,穿的和賊盜身上的,完全是兩種材質。我的是絲緞,他們的是粗麻——分明不是一路人嘛!”
這個解釋終于合理。
容情是講道理的,意識到可能真的是誤會,也就強忍了被偷師的不忿,終于擱下了三尺劍。
不再追着要打要殺蘇時傾了。
可口頭上仍犟着,不願意放過他。她順來一條長長的麻繩,三下兩下就将後者的臂膀手腕牢牢捆住。
“你不怕死嗎?”再一次問這個問題。
第一次這麼問的時候,蘇時傾不慌張;
現在第二次這麼問,蘇時傾更是從容了。
“你知道我并非賊寇,不會殺我。”
這句話是褒贊。容情回蘇時傾一個客套笑面,而後轉身、在前頭牽拉麻繩,留一個曳曳背影,故意不正對蘇時傾。
“欸等等,我的馬……”蘇時傾雙手被縛,捎帶不了坐騎。
就隻能容情一隻手拽着他,另一隻手照料他的馬。
呔!
怎麼看怎麼像蘇時傾也成了坐騎?
容情在前,蘇時傾在後,遊蕩地前行了大段路。
容情忽然話裡有話,詢問:“你怎麼能如此快就學會我的步法?我想不通……是不是有什麼竅門?”
若是有竅門的話,容情自然也想知道。
蘇時傾不好說是有個神仙在識海教他,隻能支支吾吾。
容情沒得到蘇時傾的答複,嗔怪道:“小氣!偷學了還不肯分享!吝啬鬼!”
“不是我小氣吝啬,要是我真有你想學的本事,一定毫不遮掩地全部告訴你!”蘇時傾誠懇直言。
容情此時沒把蘇時傾的誠懇放在心上,“哼哼”兩聲,繼續直行。
蘇時傾就這麼在容情身後頭跟着,跟得亦步亦趨、跟得地久天長——
他覺得這樣很好。
“容情。”聲音太小,容情未曾聽見。
可莫名地,容情似乎有靈犀感應,步履慢下來了,漸漸對後面不鬧又不吵的蘇時傾寬縱。
偷偷回看一眼罷?
蘇時傾怎麼還在對她笑?
霎時間,容情覺得意亂心煩:“真是奇也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