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傾一路上都很着急,拔腿的速度比以往練功時還飛快,閃影無痕地趕到了冀州碎月分坊的門口。
即使是座分坊,裝潢得也足夠富麗了。富麗之餘,不落俗套,還帶着幾分從藝人的清雅氣息。
可惜,蘇時傾無心觀賞景緻。
壓根不怕掃地門童趕他走,蘇時傾就這麼橫沖直撞地打算闖進去。
他心裡就是放心不下。
自武林大會頒獎的鬧劇之後,容情就匿了蹤迹,也不傳個音訊回來,教人平白多操心。
此外,放心不下的原因還有一重,便是說服不了自己不去提防執音。
這碎月坊主八成沒安什麼好心,會不會對容情也是威脅?
邊走邊想着,自然疏忽了掃地門童的阻攔。
掃地門童隻當是莽莽之輩的刻意無禮:“呔!你是哪裡來的登徒子!”
草帚末端掃打到了身上的舊傷,蘇時傾吃痛,不得不頓步。
見眼前人不自然的樣子,掃地門童再次誤會,肯定蘇時傾就是因為被戳破了鬼祟才羞愧不說話的。
“無事,咱沒閑心理會;有事,咱也不招待!”理直氣壯。
掃地門童自個兒兇得很呢!心卻嫌棄蘇時傾的冷臉:“看你就不是什麼好人。”
随後揚起掃帚,把蘇時傾當成要被清淨的塵埃:“快走快走!”
蘇時傾沒有心情和餘力去争吵,他向來都直接動手。
打長蟲七寸,要比對着長蟲說道理有用。
當即旋手,搶過掃地門童的掃帚,把她做工用的器柄往過路人多的某處扔擲。就宛如一杆子注了力的長棍推出,擊中了人群、驚惹了一片“吱哇”亂叫。
掃帚是掃地門童的。掃地門童自然要負全責。
不得不奔去向被誤傷的人們解釋過失,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蘇時傾用這麼卑劣的方式調虎離山,甩開了自己,闖進了坊院中去。
很多事物冥冥中神奇。
明明是第一次聽見看見,卻有二度再會的錯覺。
蘇時傾看着這冀州碎月分坊就是如此。坊間的景緻,大體和在武林大會比試台上,執音曾施幻給自己看過的景緻有所類同。類同之外,細節處又囊鑲玄妙,并不全然一緻。
琴音不絕,互相交融而不紛亂,在竭力地平複着蘇時傾内心的焦躁。
可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尋人,可惜了琴音費盡的苦功了。
蘇時傾依着直覺亂走,見到走動的坊間琴士就提前躲閃回避,盡量不被發現。
一直往坊院深處步行了很久,他才終于趕在樂奏聲的落尾前,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容情坐在假山後、茂樹下的某間屋房底下,頭靠着檐廊柱子,似乎有心事。
也不是個能夠靜心聽曲樂的人。
蘇時傾原本着急的步子徹底停下,不敢再繼續唐突驚擾,隻遠遠地、靜靜地遙望。
如果碎月分坊裡,晝夜不歇的樂聲是給容情作伴的,好像也沒有那麼吵鬧?
人駐留在花叢之間,分辨不出是不是被花香撩亂,蘇時傾隻覺得内心毛毛躁躁的。
靜不下來。
忽然肩膀被短促輕拍,蘇時傾被吓了一跳,正想防備的時候,轉身卻看見的是執音。
若是撞見坊内别的人,尚可以胡謅一番開脫;可遇上的是執音,就沒辦法輕易遁走了。
執音見到自己并不意外,似乎還多有幾分奇異的驚喜。
驚喜是真,嗔怨也是真。不知心歡與心惱,各自占幾分?
“那門童掃個地、看個門都不會麼?我可得重重罰她的俸銀。”執音眉眼彎彎,颦笑裡都是高興。漸漸湊近的動作,令蘇時傾想起來——原來花香來自她的身裳。
避開退後好幾步遠,視執音如同禍水蛇蠍。
多少被蘇時傾的躲閃觸動,執音縱然高興,也還要抑制自己往前的欲望。
明知道原由,但還是貪心地想聽見别的答複:“蘇公子——來碎月分坊做什麼?”
蘇時傾卻連簡單的回答都不舍予。
若隻是不理睬,也便罷了;
可為何又偏偏在執音面前,癡癡做遙望容情的動作?
無聲地往心上刺見血的刀。
執音酸溜溜地,可是拿蘇時傾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男歡女愛的謎題,即使孔明轉生都難解;
非情非願的錯傷,饒是華佗在世都罔救。
這時候繼續搭腔也是枉費心思,于是執音憤憤、轉身離去。
蘇時傾對執音是一直忌憚的。人在身邊,他謹慎提防;人要離去,他仍不放心:“你幹嘛去?”
執音是坊主,她本是想去哪兒都可以的。
奈何蘇時傾警惕得過了界,硬是要多問。
不開心的情緒會一點一點蠶食好修養。執音沒好氣道:“我給容情送水果!怎麼?怕有毒?”
蘇時傾還真的上手檢查了,拿起蘋果和梨子,聞了又聞,顧不上執音漸漸變得冷青的面色,就差張開口親自試吃。
執音心裡發苦。她的形象在蘇時傾眼裡,還真是差到了極點。
誰還不是嬌滴滴的處優姑娘?實在不能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