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牧城嘴角輕咧,已經帶傷卻仍嘴硬嘴臭得很:“一上來就是七情劍中的‘怒’與‘憂’、‘悲’與‘驚’,你進步真的很大。”
“你沒有資格評判我!”
谷牧城幽幽道:“你真要我的命?”
容情恨聲:“你欺我信任、騙我真心,隻要你的命,算便宜你了。”
“好好好,”谷牧城眸眼睨狹,像在妥協、卻實際強勢,“你不聽我解釋,那就還是以戰較高下,誰赢了聽誰的。”
這話怎麼那麼熟悉?好像就是武林大會上逼婚的那套說辭。
容情勾起了令自己羞愧又悔恨的回憶——
“我赢了,嫁給我。”
“你赢了,我入贅。”
仿若舊事舊話言猶在耳,清晰得叫心底燃生恥意。容情多麼想把這些事物,從腦海裡删除剃去。
然而,回憶像情緒一樣真,抹不開地仍留在那裡。容情隻能一句接一句對自己撫慰着說:“我不會再當真了。”
用當下的言行,替從前愚笨的自己找補。
七情劍會調動容情所有的真實情緒,于空中逆改氣場,從而影響所施向的對手的心境。
谷牧城的心境多少肯定被受控錯亂了。
不過沒有人知道谷牧城此刻感知到的是什麼。惡歹之徒的怒與憂、悲與驚,注定了沒有人在乎、不值得被關注。
是瀕危之際迸發出了求生的本能,谷牧城突然猶如回擊的困獸,不再一味承挨容情的劍招劍勢。
堕仙樓樓主的詭秘術法此時大盛反攻,斥回了七情劍中所有的情緒馭控。
容情當然被反噬。
正受反噬的頃刻,蘇時傾終于及時結出“溯回”印術,擋住了險險的這一波回彈力量。
印術完畢之後,蘇時傾臨身入場。他站在容情身側,身位還稍前些,早準備好了與她同伴、替她擋傷。
争在時間之前,蘇時傾勸道:“容情,你快去救容大哥。谷牧城這賊子,交給我就好。”
此時不同以往了。
容情對誰都不信任了。她凝看着蘇時傾良久,不再帶着既往開朗親切的笑。
友善和情誼在她眼裡已呈黑白,難找出其餘的柔和顔色。
容情要親手殺死谷牧城,沒打算假借他人之手。
蘇時傾何其敏銳?沒等到容情的答複,又見到那雙冷冷的眼,便知道自己真的勸不動她。
勸不動也沒關系,現在不是多情糾結這些瑣事的時候。
但蘇時傾總歸不願意舍下容情一個人迎敵——容錯被困縛,已經讓他足夠内疚,容情萬一也有個閃失,可怎麼好?
若需他闖進主殿,也是要與谷牧城對陣的。不如就和容情同道二打一,速戰速決,了結了敵人再說。
不染無塵雙劍臨陣,銀白的劍刃在揮削招式之中熠熠反光。
谷牧城施展了術法,仍沒能占上風。這令他氣急又惱羞成怒,似是癫狂得已經瘋魔:
“哈哈哈,又說我不配?不配和容情在一起?”
“他一個蘇氏的舊籍奴隸,就登得上你們容家的大雅之堂?”
“我谷牧城差在哪裡?輸在哪裡?”
面對着如雨線般的劍光,谷牧城對陣兩人實在吃力。古禦勁宗的功法全然被他遺忘在腦後了,隻想着用堕仙樓的詭秘術法謀回勝算。
“不要怪我欺負你。”極度的狠戾,往往在最淡然的詞句後顯現。
谷牧城竟朝着容錯所在的位置,擡手張掌!遠遠操控了容錯的軀身!
容錯雖然力竭傷重,但在術法之力的催趕下,可歎驚奇地斷鐵鍊、逆周天,成了谷牧城意志禦使的一具肉身傀儡。
将軍長槍複在手,奈何攻伐的對象非敵是友。
容錯亂鬥的動作不能親身控制,可悲苦的遠不止如此——将軍的意識還在,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親手去傷害摯友手足。
容情自然悲憤,情緒被刺激到了頂點,開始罔顧一切地朝谷牧城沖殺。沒有刻意避開容錯的槍鋒,倏忽間,她被穿刺傷到了肩胛。
血在滴落,落在磚地上、落在心裡頭。
蘇時傾連忙為容錯容情截槍,将他們分開,盡量拉遠。容情不願意被蘇時傾袒護,掙脫善意的手,任肩胛上的口子血流。
受的傷何止是身上?
蘇時傾和容情可以對敵神仙妖魔,視死如歸不帶怕。但唯獨,都做不到向容錯拔劍。
谷牧城樂見他們躊躇之後為難,動作更是嚣張,操控容錯的興緻更高,嘴臉可怖又可惡。
長槍還在武動,不知悉主人心中悲怆。
眼看着容錯就要再次穿刺向容情,施加緻命傷——
蘇時傾來不及考慮施展哪一個術法,隻好奪步沖上身前去替容情掩攔。幾乎就快要了結他性命!
而糟糕的事情奇迹地沒有發生。
容錯最後還是竭盡了所有的能耐,保全下蘇時傾和容情。他将周身氣脈逆行運轉,抵禦谷牧城的有心操縱。掙紮反抗的最終點,強行爆裂經脈,未讓奸人得逞。
顫顫巍巍虛弱,容錯卻頑強地在蘇時傾容情面前,撐起了最堅實的保護傘。
“哥哥……”誰在吟語低喃?誰在心生憂憐地呼喚?
可憎這流血總是輕易,那止血從來困難。
長槍不再附強力,铮铮落地哀鳴。
容錯的身形環着熹微的日光。
沒給摯友親朋面呈過一場勝戰,他卻始終是那個不敗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