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情聽他提起兄長,難忍悲傷,無暇接納赤忱的告白。她仗着身為師姐,故意為難蘇時傾:“這些情緒不是你自己的。”
駁斥得太直接,蘇時傾生怕容情不信:“這些都是我真實的所念所想,不摻假的!”
容情當然信,隻是修心效果和預想的不太一樣:“我沒有質疑是假的,我是說,這些情緒不是蘇時傾自己的。”
“我不懂。”
是他的為何又不是他的?白馬緣何非馬?
容情希望蘇時傾的世界更寬闊一些:
“你該找到真正的對世相的體悟情緒,不要局限于情愛,或某一個人。”
“我和哥哥是從奴隸堆裡救過你,可是你身上的枷鎖,自己仍铐着、不曾寬恕解開。”
“時傾,汝非吾之附庸。”
蘇時傾聽着怄氣,這感覺就像容情在推拒自己。可明明正怄氣呢,為何心間暖流湧動,眼眸裡充滿盈盈淚滴?
強撐着不流男兒淚,蘇時傾嘴硬道:“我沒覺得自己是附庸。從沒有!”
容情不遺餘力敲打着他:“那有一天,如果我也和哥哥一樣死去了。難道你的七情就不存在了嗎?”
蘇時傾沒想過容情也會死,不知如何回複。
“我會死。你所在乎的人都可能死。找到與我不相牽連的七情緒,時傾的世界該更廣闊。”世上的守心珠有且隻有一顆,可世人的守心總歸要自顧自地習得。
“你要學。”
是命令的語氣。
蘇時傾克制住了無賴的念頭,應承道:“好,我學。”
聽到蘇時傾願意改變,容情感到了點點輕松。她雖不覺得沉甸甸的愛慕是負累,但如果愛慕更輕盈些,或許人與事、念和想都會更自由。
她希望蘇時傾更自由。
蘇時傾開始了往記憶深處的挖掘。他穿梭在樁林間,仔仔細細點數着印象裡的斑駁輝光:“我落過懸崖、中過毒釘,幾次徘徊在死亡邊沿,可把我吓壞了。原來本心再無奢求的人,瀕死的時候也會想貪生啊?”
嬉鬧着說驚恐,這回的回憶調了序。
容情不多話打攪,也陪他穿梭,來來又去去。
每一個樁柱遮過他的容顔,又重新露現。容情每每看到蘇時傾甩不去的白發,總會心疼。
“執音喜歡我,甚至替我捱了苦難風波。過去我總是憂慮,也不明白該怎麼讓她轉念放棄。苦惱的憂思為何總是纏着,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出口?”真情實感無需對着容情掩藏,遮掩得不坦誠,反而更會傷人。
容情也想起了執音,感念之際一時分神,沒仔細聽真切蘇時傾的後話。
說着說着,僅剩下喜的回憶未提。
蘇時傾停下穿梭,躺到持庫師父的懶人椅上去了。
容情追跑而至,捏偷閑的蘇時傾的耳朵:“我還沒說歇呢,你也想學斐玉堂偷懶?嗯?”
耳朵被捏得疼,蘇時傾猙獰着笑面:“我可沒偷懶,我在回味屬于自己的歡喜。”
容情狐疑反問:“真的?”
“真的,我說給你聽:我以蘇時傾的身份,再次與你重逢的那天——我最最由衷歡喜。”
這不和方才說的喜意一樣嘛?
容情當然不滿意,虧她好生期許蘇時傾的答複來着:“怎麼還是和我有關?重新想!”
容情就站在懶人椅後方,蘇時傾仰面,便與她倒向對視了。
他的答案,可不是敷衍的:
“我想了少年時、想了不久前、想了此時此刻,仍覺得,凡是令我極盡歡喜的,從來都與你有關。”
“你是我生命中特别的存在。縱有别的歡喜,也沒辦法輕易逾越過你。”
容情的心潮被推拉起浪:“你——”
“遇見你、喜歡你,便是我一生最大的歡喜。”
“誰願意做你的附庸?明明我在努力着與你并肩平齊。”
蘇時傾說完了。
大膽仰頭湊近,靠近她唇邊的距離。
容情沒有後撤,輕悄悄閉眼,算默許了蘇時傾大膽的動作。
這吻吻得蜻蜓點水,卻似相互專屬的滾燙的熱烙。
有情真好。
仍由時歲推衍、滄海桑田,隻要念念有情,總将有新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