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外,吹角連營。
明明該是大梁最為繁華喧嚣的地方,可經這半個多月的兵戈對峙,此刻也多了幾分似大漠孤煙的蕭索之感。
營帳間巡視的鳳軍兵士戒備肅穆,睜着瞳目如夜鷹,不敢怠惰兒戲。
營帳内的容情已經三度鏖戰了。她避開其他人察覺,背過身去、用力睜眨眼睛克制疲憊。重新回過身來的時候,又恢複精神振奮的模樣,統籌着未來下一戰的議事。
過往容錯将軍帶兵,素來征西伐北,沒有顧慮。一換主将容情,卻面臨着難攻的糾結困局,短時間裡做不到速戰速決。
抱璞守劍宗的能幹子弟都随軍來助陣,斐玉堂石皓宇绯夢擠在同側,和對面的副官謝岚大眼瞪小眼。他們功夫是了得,但論上真刀真槍平天下,缺的可不止一點半點兒。
容情也為難,若不是鳳軍難調回邊疆幹部,實在缺少堪用的領兵者,也不會考慮宗門裡的同門手足的。
被嫌棄的人們遲鈍着,不為之羞慚。不過,倒是每位都認真,想竭力為容情分擔。
斐玉堂可積極了,搶着請纓道:“這回你就聽我的吧!我領兵直沖京都城内,斬那章河老狗的頭顱下來——用最少的犧牲謀勝局!”
“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玉堂師長怎麼聽不進去呢?”绯夢強質疑,否決得很堅定,“你是厲害、有能耐,可以直闖進京都。可你闖進去了,不管不顧城内的百姓,百姓們又何辜?整整三十萬人……若是逼急了老章王,他魚死網破屠城怎麼辦?”
石皓宇原本也是莽性子,卻被誤傷宗主的此前經曆狠狠教訓得拘謹了不少。他與绯夢持同樣的保守意見:“不隻是百姓,君主也在城中。若是為了打勝仗,将活棋落死,赢了也沒意義。不是嗎?”
一來一句讨論得熱火朝天,把忠心聽令的謝岚怔得不敢多話。
容情還沒有表态。議論着的戰術推陳又推翻,足夠令人為難。
斐玉堂沒得到任何人的支持,悻悻然不似剛才那樣激動了:“嗐,我的意見都被大家否決了。算了,我就聽容情的,你喊我往東、我就往東;你喊我往西、我就往西!”
“……本來就應該這樣。”謝岚喃喃地诽議,心裡怨怪抱璞守劍宗來的江湖人實在太無軍紀、太不知法度了。
一衆人忙着出主意,沒留意到副官的抱怨。
绯夢算是有巧思的:“強攻若是不行,不如借諜戰循夜色潛入京都?進了京都之後,我會即刻暗取老章王項上人頭!”
“不妥!”石皓宇覺得一切尚可轉圜,“京都裡敵軍如何布陣防備,我軍皆不能知,倘若潛入後被發現、被戳破,更令鳳軍左右為難。要麼……咱麼和談?”
都是好想法,可是想法沒有方案、不能落實,終歸屬于空談。
容情很清晰地知道,宗門的手足缺乏領兵能力,沒辦法與作主帥的她和應、随機應變。所以無論采用什麼辦法,成功率都是不大的。
瞧出了容情的難處,謝岚抱拳請戰:“小情……将軍,末将願為先鋒、也可為策應,沖陣在前、萬死不辭!”
“不行!”所有人全票否決,連容情也一樣。
這是最好的遣派,也是最壞的布局。唯一有豐富戰役經驗的副官,必須留在連營中鎮守,以防鳳軍後勤生變。
竟無人可用?
營帳内争論得互相下不來台,就快像菜市場裡吵架一般的情形了。
容情狠了心,決定孤注一擲,自己再親自率兵:“我們先按兵不動,佯裝全軍消沉的模樣,實則兵刃甲胄、戰馬糧草全安妥——等京都裡的老章王再闖出來,我率主力争取破門!”
斐玉堂好歹是聽完了才反對的:“這不就是我的意見?強攻嘛!”
其餘人也疑惑,但又看容情在準備着錦囊,于是相信後者定有她計。
容情和斐玉堂不一樣,自然強攻也隻是戰略的其中一小環。她将寫下的紙條塞進錦囊中之後,交到了謝岚手中,用旁人都聽不見的聲量,暗地裡吩咐:“事态緊急的時刻,再親自打開。”
謝岚正襟肅面,穩穩當當接過錦囊,應着軍令:“喏!”
……
連營中揚起了炊事的煙,搖搖曳曳散布出松懈的假象。在敵軍斥候探看不到的暗處裡,鳳軍卻吃的是三兩口幹餅、喝的是幾人分的水袋,戰意未消未減。
終于等來敵人的誤判,城牆上擂起肇事的戰鼓。
鳳軍飒飒拍刃整軍,容情抓住了對方錯估的機會,再一次頑強沖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