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感觸更敏銳,對蘇時傾的惦念絲絲縷縷相續,有如倒浪一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沖擊心之礁嶼。
綿綿的情緒原來早就生根,參天生長。
朦胧夢行之際,容情好像去到了一處湖心島。湖心島中央的巨桃樹可要比将軍府院中的任何一棵都要茂盛得多。
她此時還不知道已經巡遊到了某人的識海。見到形似蘇時傾的模糊影子,容情湊近去抓,卻撞碎缥缈蜃景。
似乎一切都在虛實中交替轉換,唯有其中一株巨樹枝桠長到手邊,枝桠之上桃花蕾待開未開,不是假相。
容情小心翼翼地擡手點碰——
花蕾不再含苞,乍開盛放!一朵花,勾連出巨樹上其他本不可見的千千萬萬朵桃|色,代替了有聲人語,傾訴着隐喻的濃情愛意。
本該再徜徉的久一些,容情卻無能為力地從短暫的夢境中抱憾醒來。
将軍府門不知何時又被打開,她忘了細數此後過了幾輪鬥轉星移。睡裡像醒着、醒着若沉夢,如此如此,活得無論多認真,都像在蹉跎歲月。
……
“小情将軍!外頭有‘火炮’的響聲!”兵士匆匆來報,自那場叛亂風波過後,已經太平了很多時日。是否現在又要起紛争?
容情聽見了炸破的聲音,來不及換上甲衣,隻單薄着裙裳挂玉、便攜佩劍沖向聲音的發生地去。
人群圍着一圈又一圈、熱鬧地拍手叫好,并不像有亂事侵擾。為了預防萬一,容情努力朝人群朝向的中心擠行。
“咻——”星火竄空的嘯音驚得容情警惕握劍,直到後一瞬焰火在夜空中炸出迸射的光線,容情才遲鈍地放下多餘的戒心。
她淡淡失笑道:“一直過得迷離,竟沒發覺是到了三月三上巳節。”
焰光賽流星,街上的群衆紛紛合掌、許下殷切的心願。
那位瞞騙容情出門的兵士,竭力哄着容情道:“小情将軍,緣何不跟着發願呢?願望随着焰火升空,帶到天際、天外,神仙會聽見的!”
握劍的手松開,先撩過腰際的玉與穗,頭一回隻為私心、放下了國事公務,隻作小女兒家幼稚的祈許:“我希望能回到過去。”
不小心把願望說出來了,膽大的兵士多嘴問:“什麼樣的過去呢?”
一語戳破心中念,一語勸醒墜夢人。
想回去的是幼時嗎?可是容情的幼時、與蘇一野相處的舊日,雖自在暢快,卻充滿了逃亡的坎坷;
想回去的是少時嗎?然而容情的少時,即使有宗門上下的照拂,兄長卻忙碌公務、無暇顧及自身,孤單寂寞、無知心人。
每一段看似快樂的時日,都有不順、總躲不過苦捱。重回過去,就真的如意嗎?
“算了算了,我換個願望。”容情難得重拾頑氣、出爾反爾。
還好焰火不計小嫌,寵溺容情,用新的火線承載着她的願望升天。
“我希望逝去的手足安息。”
“我希望逝去的親朋來世順遂。”
“我希望我的良人尤能安在,有緣重見。”
這些願望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夜市的焰火炮竹都被衷心耿耿的兵士們買全了、燃遍了,才不作遺憾的停歇。
焰火結束,人潮回轉朝着去的方向流動散去。容情珍存着好心情,也順着人潮回府。
“容情。”
天際傳來一聲不能再熟悉的呼喚,分明就是蘇時傾的聲音!
容情心顫,生怕錯過地回頭,阻住了人潮、也無心避讓。
“咻——”
眼中有淚,但容情真真切切親眼見着——
從重天之外降下來絢爛的金芒火樹,一時燦爛如星舞、閃耀似光瀑,一時又成見過的桃花模樣,為獨獨回頭的容情,專屬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