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滾滾。
餘田生愣在落地窗前。
遠處天空閃過一道白光,接着又是轟隆隆的一聲。
他下意識捂耳朵,但還是慢了,雷聲已經脆生生砸下來。
餘田生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
他不是怕打雷。而是眼下的情景,跟剛做的夢不謀而合。
幾分鐘前的午休時間,餘田生像往常一樣,靠在牆角打了個盹。
這麼短的時間,竟然還做了個夢。
夢裡瓢潑大雨。年輕又漂亮的男人被幾個人攔着,卻依然瘋狂掙紮着要沖過來。
餘田生麻木地站在雨裡,隔着雨幕,看到那人臉上的哀求一點點退下去,最後變成了冷口冷臉。
“為什麼?”男人推來禁锢他的手,穩住身體,問他。
餘田生沒有回答。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許久等不到答案,他冷笑一聲:“所以之前你說的話都是騙我的?你說不會背叛我,但你還是……”
他沒說完,眼神失去溫度,冷冽如刀子,直直戳進餘天生的心口。
他感覺到了痛。
“我沒有。”
但聲音卻被什麼吞噬了,對方聽不到。
餘天生着急,這一急,眼前哪還有什麼人,隻是耳邊還能聽到轟隆隆的聲音。
原來是夢。
再一次,相似的情景,相似的怨恨,和有苦難言。
餘天生從地上起來。
房間另一個角落裡,他的徒弟趙小海還沉浸在遊戲裡,嘴裡罵個不停。
又一聲響雷炸開,餘天生摸摸額頭,在這倒春寒裡摸了一手汗。
天黑時終于做完最後一點收尾工作,業主來現場驗收,一切按時按質,業主很滿意。
簽驗收單的時候,業主随口感歎今年雨水也太多了,還好餘師傅經驗足,材料什麼都提前備好才沒耽誤工期。
餘田生邊收拾工具邊應道:“雨水足也好,您這院子裡花花草草長得多好。”
業主聽的高興,把餘師傅的手藝又誇了一遍,當即轉完尾款,順着話閑聊。
“花草好是好,人還是不喜歡多雨天氣,濕答答的,上下班多不方便。”
餘田生笑笑,心想他現在這工作也算淋不着曬不着,挺好。
轉頭招呼角落裡打遊戲正起勁的徒弟:“趙小海,還不收拾東西準備走?”
趙小海頭也沒擡,嘟哝說:“馬上馬上,就這一局,看我怎麼虐丫的……”
趙小海不滿十七,要不是留着老氣發型,那一臉孩子氣肯定能給餘田生惹不少麻煩。
餘田生喊了一次就不喊了。
徒弟不懂事,做師父的總不能當着業主面兒吵吵嚷嚷。
他把工具都收拾好完,趙小海倒知道起身跟上。
“師父,你餓不餓?忙一下午我快餓死了。”
“你哪天不喊餓?”
“又不怪我,我長身體啊,餓得快,你還跟他們一直說,再不走就要給我收屍了。”
餘田生肩扛手提,聞言回頭看趙小海一眼。
這家夥像他爸,一樣口無遮攔。
他教過很多次,在業主家裡盡量撿好話說,實在不行裝啞巴。
這小子倒好,死不死的挂嘴邊,他不忌諱,就怕業主膈應。
出了單元樓,餘田生手機響。
他沒看,也沒接,因為知道這通電話是來催命的。
要不是對方實在老朽,他甚至懷疑他在他手機裡裝了監控,不然哪這麼準時。
趙小海還在唠叨,餘田生聽得煩,罵道:“嬌氣什麼,嫌做工辛苦,吃飯不準時,你現在回去讀書還來得及,你姐不就是讀書讀出去的……”
趙小海馬上吃了屎一樣的表情:“師父,我能讀早讀了。而且我怎麼能跟我姐比……”
“那就閉嘴。”
餘田生實在算是好脾氣,馬上緩和了語氣又說:“你不肯讀書,又想幹活輕松,哪有這麼好的事。早知道那時候投胎投好點。”
趙小海小聲嘀咕,投胎時也沒人跟他說,他哪知道還有技巧。
餘田生上了自己的電驢,看趙小海在後面苦着臉,歎了口氣,從衣服裡摸出兩張票子。
“給。”
趙小海眼睛亮了亮,嘴裡卻要死不活:“做什麼?”
“給你吃飯。”餘田生說,“不是餓嗎,兜裡又沒錢了吧?這才幾号。”
趙小海演戲不到位,馬上喜笑顔開,跑上來接過錢,嚷嚷:“謝謝師父,我就說師父最好。”
“有錢就是好師父。”
餘田生騎上電驢走了,趙小海還算有良心,追着問他要不要一起,有家新開的火鍋店搞活動,兩個人吃打五折。
餘田生對火鍋不感興趣,騎着車繞了幾條街,終于找到一個自動取款機。
沒想到這個天氣這個時間,取款機前還排長隊,他沒帶傘,隻能把外套脫下來頂在頭上。
轉完錢,餘田生渾身都濕透了,透心涼。
他在路邊發了條語音,告訴對方錢轉了,别掐着時間催命一樣。
家樓下超市今天也打折,餘田生進去買了一些生活用品,結賬時看到櫃台後面的煙愣了會兒神。
收銀員很有眼力見,問他要不要來一包,今天免費送火機。
一包煙十幾塊,可以吃一頓飯了。
餘田生舍不得,他不是趙小海,那孩子油鹽醬醋都沒概念,掙一個花十個都不心疼。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