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了一天的雨終于下起來。
奔馳一路飛馳,車輪帶起的積水猶如另一場雨,撲到路邊的灌木上。
溫妮感覺自己也要飛起來了,她雙手抓緊安全帶,背部緊貼着座椅,沖謝寄喊:“謝寄停車,靠邊停車!”
謝寄雙手緊握着方向盤,目光盯着前方,從溫妮的角度隻看到他猶如拉滿的弓箭,渾身的緊繃着,臉色更是鐵青。
她懷疑他現在内心裡正燒着一團火,勢必要将什麼東西毀之一炬。
“停車!”溫妮捂住嘴巴,含糊喊道,“嗚,我想吐……”
随着一聲長且尖利的刹車聲,奔馳擦着路邊停了下來。
溫妮一把推開車門,不顧雨霧跑到路邊扶着樹蹲下來。她暈車了,但中午吃得不多,隻吐了幾口酸水,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才下去一些。
她淚眼婆娑地回頭,看到謝寄站在車尾弓着腰咳嗽,過一會兒從尾箱拿傘和水邊咳邊走過來。他臉色很差,與其說是情緒不佳,現在看更像是身體不舒服才會出現的慘白。
溫妮揩去淚水起來。
謝寄一手打着傘,把擰開的水遞給溫妮,溫妮不接,就那麼看着他。
“抱歉。”謝寄嗓音低啞,“是我開得太快了,讓你不舒服……”
“我沒事,但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溫妮接過水漱嘴,順便把幾乎脫口而出的責備吞下去,她歎了口氣,溫和道,“一百四,要不是這條路車少,你想會怎麼樣?”
謝寄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我可能……”
可能是瘋了吧。
可是為那個人,根本不值得。
他徹底冷靜下來,重新向無辜的溫妮道歉:“對不起吓到你了,現在好些了嗎?”
“确實被你吓到了。”溫妮認真地盯着謝寄,臉上是難得一見的嚴肅,“為什麼那麼生氣?我不理解,明明你們那時候那麼好,我甚至嫉妒過他,但你們今天……”
溫妮很疑惑,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樣的變故,才會讓曾經視彼此為家人的兩個人如此反目成仇?
是仇吧,不然很難解釋謝寄面對田生哥時的反常。
“你們到底怎麼了?”她再次問。
謝寄卻搖頭,表情嘲諷:“沒什麼可說的。大概是他讓我想起小時候,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經曆。”
他把對那個人的惱恨解釋為對童年經曆的陰影,成功得到溫妮的理解。
“好吧,我明白了。”溫妮有些心疼地挽住他,“如果什麼時候你需要一個聽衆,我樂意充當這個角色。但我還是覺得你今天态度有點過分,田生哥不該為你那段經曆負責,那不是他的錯。”
溫妮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了解的餘田生也很片面,但謝寄不打算跟她讨論那個人。
還有那些不好的事,惡心他一個就夠了。
重回車上,這次溫妮說什麼也不肯讓謝寄開車,哪怕她隻能脫了高跟鞋光腳開車,謝寄無可奈何,換到副駕駛位坐着。
雨已經小了很多,溫妮開得很謹慎,直到車到公寓樓下,他們甚至沒有再交談過。
謝寄依在座椅上,臉朝向窗外,溫妮從玻璃上看到他眼睛閉着,不确定是不是已經睡着。
她沒有熄火,解開安全帶,側身看着他。
大概九年前,溫妮十六歲,高一下學期中第一次看到作為插班生進來的謝寄。
那時候大概也是現在的月份,天氣還有點涼,他穿着簇新的校服,臉是白的,鼻子卻明顯發紅,被老師引到講台上自我介紹。
“謝寄,”他聲音很好聽,但很冷淡,“寄托的寄。”
再沒有更多的話。
那時候溫妮還有些看不慣他,以為他的冷是故作高冷,直到後來她才知道,他那是生人勿近,誰也别想從他臉上看到冷漠之外的表情。
謝寄動了一下,溫妮趕緊收拾心思,換上笑臉等着他轉過身來。
大概是睡得不舒服,謝寄未睜眼先皺眉,接着擡手在心口壓了壓,許久舒出一口氣,才幽幽張開眼睛。
溫妮心頭被一種擔心遺憾的複雜情緒包裹着,鼻子有些發酸,好在看不出來,她微笑着問:“怎麼睡着了?看來我開車技術大有長進。”
謝寄坐直身體雙手搓了搓臉,問溫妮:“到很久了嗎?”
“嗯,你睡了一個多小時,再不醒我就準備把你送回寒芳園了。”溫妮逗他。
謝寄擡手看表,剛六點,溫妮的謊言一戳就破。他輕笑道:“要送也麻煩你送回昭風,我不住寒芳園。”
說起寒芳園,溫妮神色一凜:“你沒看手機,網上現在可熱鬧了,都是阿姨的生日宴,那個孫小姐也在熱搜挂着。”
謝寄興趣缺缺:“正常流程,他們喜歡就好。”
“徐阿姨對你倒是保護得很好。”
謝寄明白溫妮說的是什麼。
徐寒芳曾經答應過謝寄,網絡上不會出現關于他的任何報道,這一點她這幾年确實做到了,所以就算現在鋪天蓋地都是宴會的報道,卻不會有他的蹤影,當然也包括作為他绯聞女友的溫妮。
多少還是覺得對不起溫妮,但謝寄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結,于是提議:“時間還早,要一起吃飯嗎?白天辛苦了,希望有機會表達我的謝意。”
“今天就算了,”溫妮笑笑,“我也累了,想回去休息。而且過兩天的錄制也需要準備。”
溫妮說完下車,謝寄也下來,等着溫妮走過來,兩人相對無言地站了一會兒。
“溫妮,謝謝。”謝寄最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