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王勝還在說不停,哀歎命運不濟,怕餘田生笑話又找補,也怪自己年少不知讀書好,現在就在吃文化水平不高的苦。
餘田生心情不好,順口說:“說你自己就行了。我也沒學曆,但我沒覺得苦。”
“還不苦?活都我們幹,工資比姓萬的低了幾個檔次。跟王慧都沒得比,憑什麼?”
餘田生不說話了。王勝這個人,用奶奶話說就是手長袖子短,也可以說是眼高手低,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快到金地,王勝不知怎麼又說回餘田生,說話一股子酸氣:“你小子就是不知好歹,占了這張臉的光還裝!以前肯定沒少人追你吧?要我說那個萬靈也不錯,長得白還大……”
聽他越說越離譜,餘田生再好脾氣也受不了,半笑不笑地開口:“我哪裝了哥?我是個瘸子,誰看得上?”
王勝明裡暗裡拉踩的小心思被當面戳穿,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讪笑說:“哪裡瘸,我就沒看出來。”
“我跟你說過。”
前幾天小區裡抓野貓,王勝也在,看他跑動的姿勢奇怪還問了他,餘田生說摔斷過腿,這人原來一點沒聽進去。
餘田生沒好氣:“王哥你别酸我了。我也沒你有志向,有點事做就行了。你要喜歡萬靈就去追,誠意到了說不定就成了。”
“這話說的。”王勝打哈哈,“我跟你開玩笑你還上臉了。”
餘田生不是開不起玩笑,但也不是什麼玩笑都能開。加上今天跟陳光明見面,還愣是同桌吃了飯,他心裡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回辦公室彙報完工作,餘田生打卡下班了,心情也收拾收拾,回家卻發現謝寄今天既沒在寫字,也沒在陽台看魚看貓,而是窩在被窩裡睡覺。
他心裡一驚。小鬼但凡沒有不舒服都不願意躺在床上,他忙把剛洗的手塞進衣服裡暖暖,然後貼到謝寄頭上。
溫度确實有點不對,不過還不太高,他怕不準又換一隻手再試,一邊問謝寄:“怎麼發燒了?這幾天降溫着涼了嗎?”
謝寄半張開眼睛,神情有些不耐煩,伸出一隻手把額頭上的手拉下來,卻不答話。
餘田生一擔心就唠叨:“怎麼手還這麼冰?被子太薄了嗎?不是,你這溫度還要往上走吧?我看還是去醫院看看,真燒起來了更難受……”
“不去。”謝寄滿臉厭色,“我沒事,睡會兒就好了。你别吵。”
餘田生在床邊看着,謝寄臉色發青,嘴唇顔色也有點泛紫,這怎麼看都不是好兆頭,怕是要發病。
他沒再猶豫,走開去衣櫃拿病曆,剛拉開抽屜,身後卻傳來謝寄嘔吐的聲音,忙又沖回去。
“怎麼還吐了?”餘田生扶着謝寄,手忙腳亂給他拍背拿紙巾,又問,“又發燒又嘔吐,白天是不是吃壞東西了?”
謝寄隻吐了一點酸水,卻還是涕淚橫流,他胡亂擦幹淨,脫力地躺回去。
頭暈得厲害,整個人像浮在空中飛速地旋轉,心口被擠壓着,酸水不停地往嘴巴裡湧。
他不是着涼,也不是吃壞東西,而是暈車了。
餘田生問個不停,謝寄聽得頭更暈,隻好求饒:“别念了。我是暈車,白天出去了。”
暈車?!
餘田生震驚,這家夥一身懶骨,平時都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自然别說去那些遠到需要坐車的地方。
況且他對這裡也不熟悉,一個人能去哪裡?
餘田生心情跌宕,不是發病固然幸運,但暈車對小鬼來說也未必多輕松。
他起身去客廳倒水,回來扶起謝寄喝了一點,雖然看他受苦的樣子很心疼,但也控制不住地語氣嚴肅起來。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啊?這麼冷的天,萬一吹風着涼了怎麼辦?坐車暈車也不是第一次,我不在你旁邊……”
謝寄無聲躺着,忍受眩暈和嘔吐就已經夠難受了,還要被迫接受教育,他張開眼,幽幽看着喋喋不休的人。
他白天去了趟醫院,就是之前做檢查的那家,還找到了那個醫生。
雖然他沒挂号,但運氣不錯,那醫生還記得他,抽空免費為他解讀上次的檢查報告。
餘田生沒有騙他,但也沒有告訴他全部事實,他的心髒在惡化,速度還會越來越快,最後隻有手術一條路,或者也有可能趕不上手術。
那醫生問謝寄怎麼一個人來,提醒他做檢查的話需要另外挂号約時間,但下次一定要讓家人陪同。
謝寄從醫院出來,在公交車站坐了好久。風很大很冷,行人在他面前走過一撥又一撥,直到餘田生快下班他才坐上車回家。
他一直在想,餘田生不告訴他的那些話,是因為不想他有負擔,還是覺得說不說都沒關系,反正結果都一樣?
謝寄原本想當面問餘田生,但現在又不想問了。
他想清靜一會兒,出聲打斷餘田生:“我有手有腳,隻是随便走走,你能一直守着我嗎?”
小鬼語氣生硬,是生氣的表現。
餘田生愣了愣,終于冷靜下來。他承認謝寄的質疑合情合理,他這麼大了,自己還要上班,确實沒有能力也沒必要時時刻刻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