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昏睡了一天直到隔天深夜才醒,病房裡隻有蕭睿在沙發裡睡覺,他閉眼又躺了一會兒,自己扯掉氧氣坐起來。
身上的疲乏并沒有緩解多少,但因為這種情況已經是常态,謝寄并沒有太在意。
他在床頭櫃上找到自己的手機,一百多條未接電話和無數信息。
麗莎在微信裡告知因為聯系不上他今天白天的行程已經全部往後挪,緊急文件已經發電子版供他簽字……他撿重要的回了幾條。
工作信息之外,溫妮發信息問他什麼時候有空,約他去晨星看看孩子們,小蘋果前陣子重症肺炎住了半個月院。
餘田生在下午兩點十五分發了一條語音,謝寄皺眉點了轉文字,餘田生說他明天早上回老家,辦完事預計四天,問他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家鄉味道他可以帶回來。
謝寄隻回了溫妮等他忙完這周再約她。他把手機息屏放回枕頭邊,人也重新躺下來。
蕭睿是被床上窸窣的動靜驚醒,一骨碌坐起來,眨了眨眼才看清床上的狀況,昏暗光線裡謝寄瞪着天花闆出神。
他起身走過去問:“醒了?有沒有不舒服?”
謝寄轉過視線看蕭睿,問他:“我睡了一天?檢查結果是不是不太好?”
“你也知道不太好?”蕭睿臉色難看,“可能跟上次撞車又提前結束治療有關。但心肌缺血導緻心痛頭暈這些症狀你應該早就有了,你沒有管,這樣繼續發展下去結果會怎樣你想過沒有?”
謝寄閉上眼睛沉默不語,蕭睿實在是無可奈何,在床沿坐下,自己消化了一下情緒才繼續。
“昭風先放一放,周意不行就我來,我幫你頂一陣子。你調養調養過段時間去美國做個複查。我幫你跟湯普生博士約時間。”
“不用麻煩了。”謝寄斷然拒絕,“我休息一下就好。你忙你的。”
“休息就能好還要這些醫生做什麼?!大家有病都自己休息就行了。”蕭睿難得對謝寄發火,卻還是要壓着脾氣,“兩個選擇,要麼好好治療,我不插手你的事,要麼大家一起完蛋。”
“對了,”蕭睿話鋒急轉,“聽說徐老太太早上也進醫院了,不過沒什麼事,就是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你昨天跟徐姨吵什麼能把自己氣吐血?她又動手了?”
謝寄張了張嘴,因為睡得太久嗓子幹啞,聲音都變得陌生:“不是什麼新鮮事。”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她恐/同已經到了變态的程度。怎麼着,她要你找個女人結婚?溫妮還是南星那個沈小姐?”
謝寄詫異地眯了眯眼:“我媽身邊的司機換了,寒芳園裡還有誰是你的眼線?”
蕭睿冷笑:“你猜。”
謝寄搖搖頭,閉上眼睛不再言語。他覺得累,疾病造成的疲憊遠遠比不上心理上的無力。
許久,謝寄昏昏欲睡時,聽到蕭睿又說:“你媽真正的演技不在屏幕裡,而是生活裡,演到現在她自己都相信了她跟老頭子的愛堅貞不渝舉世無雙。也就是老頭子先走了,不然你媽會瘋得比現在還厲害。”
謝寄勉強睜開眼睛,蕭睿對他笑笑,神情裡少了往日的桀骜剛毅,多了許多無奈嘲諷。
“你媽不能接受,是因為我們的基因裡有一半來自同一個人。他不在了,但你和我都在,這會時時刻刻提醒她她的愛情沒那麼聖潔。”
蕭岚山的婚姻和愛情,從來就不是可以被深究和讨論的,而能被外人窺見的也隻能是童話的一面。
所以不管徐寒芳真實想法如何,她都必須完美演繹這出童話的女主角。
謝寄對這個隻見過幾面且沒有太多實感的父親,此時又有了全新的認知。
但就算徐寒芳是愛情童話的受害者,他可以理解她,卻沒辦法同情和原諒,因為她在當年主動做出了選擇,而他永遠隻是她選擇下的結果。
謝寄在胡思亂想中再次睡過去,次日上午在護士換藥時徹底清醒。
沙發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由蕭睿換成了溫妮。
他坐起來跟溫妮打招呼,溫妮收起手機快速走上來,笑着抱怨:“蕭睿給我打電話把我吓死了。你怎麼回事,最近辦了醫院包月套餐嗎?”
謝寄無奈地笑:“你應該把蕭睿拉黑。”
“我是要拉黑他,這種事都不早點聯系我。”溫妮說着紅了眼眶,“說真的,你這次不能再自作主張出院了。蕭睿讓我來也是為了看着你,怕他不在你自己跑了。”
謝寄很慚愧。上次提前出院确實有些意氣在,沒想到給蕭睿跟溫妮留下陰影,于是承諾道:“這次不跑,就當休假。”
溫妮好笑又好氣:“不知道你們公司的員工知道會怎麼想,老闆生病當休假,我要是他們都要吓跑了。”
謝寄笑她:“所以你隻能自己當老闆。”
傍晚時蕭睿來換班,謝寄不願意再麻煩他們,很堅決地把人都趕走了。
連輸了兩天液,他現在除了還有一點胸悶和乏力,并沒有其他不舒服。
趁人都走了,他給麗莎打電話溝通工作上的事,麗莎跟了謝寄快一年,已經很适應他的風格和節奏,四十分鐘通話才結束,護士恰好過來敲門提醒休息。
時間不早了,但謝寄還沒有睡意,閉目養神時手機再次振動。
餘田生已經回到老家,給謝寄發來兩張照片,照片是傍晚拍的,光線很暗,勉強看得出一張是餘莊河,一張是他們以前住的房子。
謝寄想了想,還是回信息問他這時候回去做什麼,餘田生過一會兒才回崔永貴死了,他回去處理後事。
原來那個人死了。
那個曾在謝寄十四五歲時借口遞水偷偷摸他手的人,那個被他灌了酒在他洗澡時闖進來送毛巾的人,那個餘田生後來借口喝醉才淌淚說出來小時候被“照顧”才讓他那麼惡心同性接觸的人,崔永貴,他終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