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必珲滿懷期待地跟着費瓊斯,嘴裡滔滔不絕地念叨着關于虎鲸的轶事。
“虎鲸其實是海豚科而非鲸科,有非常複雜精密的社會結構,通常有一個雌性族長,甚至有祖傳的食譜,還有不同的交流方式,在捕獵的時候也會運用策略和智謀——”
“——我記得之前看過一個視頻,虎鲸群圍獵藍鲸,是壓住藍鲸不讓它浮上水面換氣,真的好聰明。”
他一邊聽,一邊點頭。
她走進一個活像遊泳館的地方。
有些疑惑地環顧四周:“虎鲸在哪?”
他指向觀衆席。
她心裡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但還是順從地坐上去。
身邊漸漸坐上一群帶小孩的家長。
眉頭逐漸皺起,看向遠處的泳池。
不禁問費瓊斯:“我以為還是水母館那樣隔着魚缸?”
他看了看票,語氣輕松:“這個可以挑選幸運觀衆上去摸摸虎鲸。”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再回過頭,遠處已經出現兩個伺養員,站在虎鲸身上出場。
“這是......”她聲音瞬間低啞,“表演麼?”
“是的。”他随意瞥了一眼泳池,又看向她,“怎麼了?”
她正要開口,忽然虎鲸一個甩尾,激起巨大的浪花,潑到觀衆席。
小孩子發出激動的尖叫。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臉色陰沉。
泳池裡,伺養員讓虎鲸表演弄破氣球和跳過大圈。
觀衆席一波接一波地喝彩,熱鬧非法。
隻有趙必珲僵硬地坐在原地,周身被憋悶的憤怒擠滿。
小時候,有一個馬戲團來廣場表演。
她和鐘燦表姐一起去看。
看到了猴子,斑馬,獅子。
似乎是表演了幾個節目,但她隻記得那個獅子受傷的右手。
那個昏暗悶熱的帳篷是她的噩夢。
那時也是這樣,周遭此起彼伏讓她格格不入的喝彩。
“為什麼?人類喜歡看動物做出人類的動作?”
她喃喃自語。
他看着她的臉,後知後覺地發問:“你不喜歡麼?”
她的聲音幾乎淹沒在歡呼中:“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喜歡?”
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忽然廣播叫住她:“那位小姐,是虎鲸表演不精彩麼?”
她看着全場的目光,閉上眼,再次準備離開。
“小姐,不想摸一摸虎鲸麼?”
全場小孩子立刻開始大吵大鬧也要摸,響聲震天,像是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虎鲸生吞活剝。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對着泳池,說出一句反正也沒一個人在意的話:
“它想被我摸麼?”
她走出展館。
費瓊斯不解地拿起她的包,馬上追出去。
他隻是以為她喜歡,看見虎鲸應該會開心。但是為什麼看起來她更加不開心?
她已經走到了樹下,陽關的碎屑在她的帽檐下颠簸。
他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
她轉過臉,眼中全是灼烈的淚水。
“對不起,我以為你喜歡。”
逆光中的他,顯得模糊,忽近忽遠。
但她還是輕輕歎氣,努力平靜地解釋:
“我不喜歡,我真的不想看到動物表演,因為第一,這根本沒有必要,人類可以有很多娛樂;”
“第二,表演在訓練過程中會有懲戒,造成動物的心理疾病;”
“第三,虎鲸這類有一定智商的動物,困在狹小的泳池已經很抑郁,再強制表演,更是虐待。”
他的臉上,閃過恍然的神色,徐徐開口:“對不起,是我沒有事先調查。”
她看向遠處,微微搖頭:“沒事,我知道也不是你的錯。”
又低語:“......但是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覺得這是錯的。”
多愁善感,其實是一個詛咒。
在這個世界,隻有遲鈍的人,能獲得快樂。
她緩緩一聲歎息,對他說:“我們走吧。”
費瓊斯跟在她的後面,沉默着,隻有他的心跳和腳步。
本來以為今天他們的關系可以緩和,卻弄巧成拙。
回去的路上,都沒有說話。
她努力消化着低落和難受,打開手機,去動物園的官網上留言,雖然知道收效甚微,但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留完言,也不想顯得自己多麼矯情,艱難開口:“不如我們再去看電影吧。”
他看着前方,隻淡淡說:“你可以對我傷心,沒關系。”
她呼吸一滞,從小到大,父母從不允許她在他們面前表露出負面情緒,必須自始至終滿面微笑,哪怕已經快要哭出來。
無數次,她想哭泣,卻被生生罵回去。
“沒人想看你那張哭喪臉!”
沒有人在意你的痛苦,更不要把痛苦影響到别人。
而現在,他說可以,哭出來也不要緊,對這個世界說我一點兒不快樂也不要緊。
她不禁想問:這些年,你在母親的國度,經曆了什麼?
這時,手機傳來通知音。
打開一看,她瞬間低低地驚喜一聲。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