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地圖導航。
高中時,自己也曾在電腦上搜索過這個城市的地圖,當時還在紙上标記下将來一定要去的地點。
那時滿懷憧憬。
現在好像很多網紅店還是景點都已經不在,果然網紅産品保質期都不長久。
她不禁想到自己。
感情或許也有個保質期。
不知道這一次,是多久?
路邊一家咖啡店門前裝潢格外清新,不由自主地走進去。
剛進去就暗自驚喜,不同于一般的咖啡店走高雅風格,這家滿牆貼着海洋動物的圖譜,琳琅滿目,猶如置身海底。
她走到燈塔水母前駐足,凝視良久。
店員熱情打招呼,介紹他們新進了一款埃塞俄比亞的豆子。
有些不好意思,還是随便點了一款。
店員送上咖啡的同時,還奉贈一張水母的明信片。
“呀,謝謝了。”
她起身接過,看着上面的空白。
忽然想寫點什麼。
窗外明麗的陽光照射進來,格外通透。
“燈塔水母是地球已知的唯一理論‘永生’的生物,可以回到未成熟的幼體狀态,重新活一遍。時間變得扭曲而模糊,像是另一個維度的生物——”
“——但我想,永生的意義并不在時間的長度,因為宇宙輪回,或許我們的故事已經上演過千百遍,我們不斷遇見,分開,然後随坍縮消亡,其實都是前塵往事,而現在,我坐在這裡,給你寫下這段話,就已經獲得了‘永生’。”
喝完咖啡,店員特意告知可以去門口的郵筒寄出明信片。
她卻笑笑,收進包裡。
并沒有打算寄出。
因為天氣炎熱,經過商場,進去乘涼。
旁邊,幾個年輕女生圍在照片打印機旁叽叽喳喳。
趙必珲餘光瞅見是其中一個和男友的合照。
我們之間有合照麼?
上次好像在水族館照過一張,最後是放到哪裡去了?
那次的合照,中間隔出社交距離,看上去兩個人都拘謹生疏。
下一次,應該能拍出好一點的合照吧。
一邊想,一邊起身離開商場。
夕陽普照,一叢叢的影子在水泥地上遊動。
她出神眺望半晌,又繼續無目的地閑逛。
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大學生打扮的人驟然增多,叽叽喳喳聊着校園裡的事。
不知不覺間便混入其間。
正在詫異怎麼忽然這麼多年輕人,猛然擡頭,卻見到遠處是一座大學的正門。
她不可能不認得,當初他們約定,來這所大學一起讀書。
仰面望向正門上的大學名,十多年不見了,曾經凝結着她所有憧憬和向往之地。
十六歲的她,捧着珍·古道爾的《大地的窗口》,暢享着未來的廣闊汪洋。
她要在二十歲的時候出海,乘風破浪,酣暢淋漓地暈船,去看虎鲸,水母,洋流中的小醜魚。
如今她早已過了二十歲,自己對自己許下的承諾煙消雲散。
最終他們沒有一個人抵達。
她隻在門口遙遙向裡招了一眼,知道自己終究隻是過客,無論裡面如何花團錦簇談笑風生,都與自己無關了。
本應該一起走過那條榕樹的大道,本應該一起擁擠在下課的人潮。
太多的本應該。
所以為什麼我們白白錯過十年?
她看着裡面的學生,羨慕他們每一個人。
或許,我并非沒有一點兒機會。
我還年輕,還可以來這裡讀研究生。
“我應該生活在海底,卻意外來到陸地。”
他在水族館那句話再次浮現在眼前。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就覺得幼稚冒失,卻怎麼也壓制不住。
像是有一個小芽鑽出地面。
為什麼不行?
小芽迎着光瘋狂長大,逐漸盤踞整個大腦。
夜色逐漸從東邊浸染開,一寸一寸。
在行程即将結束之際,終于來到海邊。
人們嘈雜熱鬧,燈火闌珊。
陽光的溫度一旦褪去,涼意與潮水一同湧現。
夜海失去了白日裡的燦爛明澈,蒼茫的浩瀚的,在暮色中翻湧,所有離别之人的淚水的集合。
沙灘上,還有三三兩兩的遊人,點綴其間。
一個小女孩捧着一罐子沙從她身邊跑過,身後追着舉着烤鱿魚的她媽媽。
她偏頭多瞅了幾眼,默默收回目光。
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伴随着濤聲湧上心頭。
就像那座與之失之交臂的大學,如果當初,他們都往前走一步,是不是也可以成為這片海灘上幸福的一員。
忽然之間,她想起重逢他那天夢見的海。
也是一片汪洋,似乎天地初開,一切都在混沌中,一切都還未塵埃落定。
海仍舊思戀她,仍舊記得她的夢。
他說得沒錯,他們的重逢就是天注定。
濤聲中夾雜手機鈴聲,屏幕一亮,是費瓊斯的電話。
“你現在在海邊麼?”
那一頭他的聲音恍若隔世。
如果這是另一個時空的他打來的,她将毫不驚訝。
因為那聲音如此近如此妥帖,像是已經跨越時間與地域的隔閡,跨越錯過的十年和無垠的大海,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