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必晖腦中一片空白,緊蹙眉心,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阻止語言,許久才憋出一句:“姥姥不是白血病死的麼?”
趙高華風聞幾句,起身看向李思梅:“什麼害死?害死誰?”
李思梅死死瞪向他,咬牙切齒吐出幾個字:“辰源的那個頻譜透析儀。”
趙高華呆愣地回憶片刻,才恍然大悟:“哦——那個啊。”
“到底是什麼?”
李思梅轉過臉,整張臉幾乎被多年隐忍的憤怒點燃:
“就是因為他老子公司搞的這個什麼狗屁透析儀,吹得天花亂墜,你姥姥不知道從哪聽說了,覺得能換血,換完病就好了,醫院也不去了,就在家用那個透析儀,還花光所有的錢買他那一堆藥品,最後再去醫院都來不及了......”
趙必晖往後伸手摸到椅子,緩緩坐下,腦子還是半響都組織不出一句話。
在她小學時,姥姥家的确有段時間彌漫着難聞的味道,她不喜歡那股味道,但還是強忍着看望姥姥。
那時姥姥家的桌子上放着一個故作高深的方盒子,姥姥指着上面的英文讓她念。
“C......Y......什麼Spec......”
姥姥高興得連聲誇贊孫女有學問,都會讀英文了。
半年後她就死了,隻在醫院住了一周。
趙高華瞟了李思梅一眼,想了想,還是說:“那不是她自己非要作麼?能賴到别人頭上?”
李思梅瞬間爆炸:“我媽是沒文化,就活該被騙是吧?那他能不能不騙人!不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趙高華被一頓吼,脾氣也上來了:“你這麼大聲罵誰?難道是我害死的?再說這是什麼深仇大恨,又不是強買強賣。願者上鈎,怨誰?”
趙必晖被吵得腦子撕裂一般的痛,勉強擡手:“行了,爸你少說兩句。”
趙高華餘怒未消,坐回到沙發上。
李思梅本就在氣頭上,追着趙高華嚷嚷:“不就是我媽說過你太懶麼,就記仇到現在......”
“行了行了!”趙必晖也扯起嗓子,蓋過李思梅,“你們後來沒去找他們公司賠償麼?”
“賠?”李思梅給氣笑了,“那能賠償?還沒走到公司就被人轟出去了。”
“而且,你知道那個費赟怎麼發家的麼?我們還敢找他賠償?”
趙必晖想到李思梅之前說的□□,愈加憂懼:“什麼?”
“當初他搞醫藥産業,直接把競争對手運原料的車燒了;還找一堆演員天天去對手公司門口鬧事,說是受害者,其實他們公司害的人一樣不少。”
這樣電視劇裡才有的事讓趙必晖半信半疑:“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你還不信?全城都傳遍了,以前□□猖狂的時候,也是和他稱兄道弟,誰不知道。”李思梅語氣中忽然染上一絲後怕。
“你也就是出生晚了,沒見到當時整個潼州幾乎每晚都要打架鬥毆的,你爸二大爺的兒子就是被□□剁了兩根手指。”
趙高華聽見說自己,連忙撇清:“那是他賭博,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能讓人家金盆洗手啊?”
李思梅狠狠剮了趙高華一眼:“所以懲罰在哪?憑什麼作惡多端還能啥事沒有就脫身?”
趙高華也煩躁不已:“那你趕緊去舉報他吧。”
李思梅看出丈夫鐵了心不和自己在一條戰線,轉而恐吓女兒:“我還聽見說,之前辰源出過一個叛徒,被費赟拉倒無人區殺了。”
越說越玄乎,趙必晖頭也越來越痛,強撐着站起來:“媽你這都是道聽途說,有沒有點證據。”
李思梅一聽,頓時泫然泣下,哽咽道:“好,好,你們都不相信,我算是白說了,當初你姥姥那麼疼你,現在你為了一個男人把她忘得一幹二淨,她死了都閉不上眼。”
趙必晖腦子已經像鑽進來一堆馬蜂,嗡嗡亂叫,撕扯着她的神經。
李思梅哭得更加心酸凄涼:“我也是為你好,這種家庭你嫁過去就是個火坑,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庭的事,你不會想以後我和你爸去監獄看你吧?”
趙必晖終于勉強擠出一句:“我什麼時候說要和他結婚了?”
李思梅像是看到了希望,抽噎稍微止住:“真的?”
趙必晖想說“但我也不想和别人結婚”,又看到現在這個情景,還是等李思梅冷靜下來再說吧。
“你先冷靜些吧。”頭痛過後是一陣難以忍受的疲憊,“我先回去了,什麼事明早再說。”
趙高華适時插嘴:“我還沒說話呢,就讓你們把事定了?”
又看向趙必晖:“爸支持你,我等會兒勸勸你媽。”
李思梅本來稍微平靜一點,聽到這話又跳起來:“你支持什麼?支持把你女兒往火坑裡推?”
趙高華怫然不悅:“你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哪個企業家發家是幹淨的,殺伐果斷的人才能做大事,不然就像我們一樣,一輩子底層。”
“你們繼續争吧,我要先走了。”趙必晖穿上外套,隻想趕緊逃出去。
“你去哪?!”
李思梅一聲斷喝。
“我能去哪啊,我回出租屋。”
趙必晖随口撒謊,扔下一句快步走出房門。
李思梅追到門口,還想喊什麼,礙于夜深人靜,怕鄰居聽見,到底沒喊出來,被趙高華拉回去。
趙必晖一邊下樓,一邊揉着脹痛的太陽穴。
難以控制地想到姥姥臨終前的樣子,胸口頓時翻湧着無邊無際的哽咽。
如果要繼續交往下去,必不可少要面對這些問題,而且,他父親也一直反對......
她忽然覺得前路渺茫起來,似乎一切征兆都預示着不幸的結局。
但無論如何,今晚她還是想見見他,不談夙怨,不談未來,就單純地和他站在一起看看煙花。
電梯緩緩下行,她的一顆心也落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