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生了五個女兒,加上劉封的妾室們生的六個女兒,劉封家總共有十一個女兒。
是的,沒一個兒子。
孫氏早就看開了,但是劉封沒有,他家财萬貫,年過半百卻沒有一個兒子繼承家業,這是他的心頭最痛,平時沒少被一起做生意的員外們明裡暗裡笑話。
他還就不信邪,自己闖蕩了一輩子,辛辛苦苦掙下這份家業,比那些個“員外”“富戶”家财不知多上多少,怎麼就沒有一個兒子呢?
“哭什麼!哭哭哭,把福氣都哭沒了,沒了福氣,怎麼給你生弟弟!”劉封對着小女兒罵道。
他面容白皙,依稀能看出年輕時是個樣貌英俊的,隻不過如今上了些年歲有些發福,就不似從前了。
劉封臉色紅漲,衣襟松垮,領口脖頸處紅了一片,血淋淋的,似乎是被人用牙咬過。他猛地坐在圈椅上,抄起桌上的茶杯,打開蓋子就往裡嘴送。
“他娘的!哪個王八羔子沏的茶,是要燙死老子嗎!”說着,就把茶杯摔到了一旁侍女紅兒身上,也不問到底是不是紅兒沏的。
茶杯掉落在地,碎了一地,白瓷上還冒着熱氣。
侍女紅兒的右手被滾燙的茶水澆過,瞬間起了水泡,她緊緊咬着下唇,不讓自己疼出聲音,趕忙跪在地上将茶杯碎片撿起。
“哇——”
孫氏的小女兒又被茶杯摔碎的尖銳聲音吓到,淚珠一直往外流,小巧的鼻子都哭紅了。
孫氏看向侍女,又看向懷中的女兒,小心翼翼地将女兒交到站在一旁的王媽媽手中,“把燕燕抱去哄睡吧,快去。”
“還哭!成天就知道哭,也不知道生下你有何......”
“老爺,”孫氏站起身輕聲說道,她來到劉封身邊,出聲打斷了他的罵聲,“燕燕才兩歲,她知道什麼,老爺别氣,等以後有了兒子,也是要這樣哭鬧的,老爺可要提前适應些才是。”孫氏語氣輕柔,耐心無比。
“紅兒,快去把郎中叫來,給老爺看看脖子上的傷。”孫氏吩咐着。
“不用!這點兒傷叫什麼郎中!給我上點兒藥就行!”劉封喊道。
紅兒将藥膏拿來,遞給了孫氏。孫氏手上很輕,神情專注,細細地給劉封上藥。
“好了,把藥膏放回去吧。”孫氏将藥膏遞給了紅兒。
孫氏整理好劉封的衣襟後,又擡手給他順着氣。
突然,他抓着孫氏的手狠狠甩到一旁,孫氏也不生氣,面上依舊帶着笑容,依然柔情似水。
“那娘們兒性子太烈,看把我給咬的!他奶奶的,要不是大師看過她的面相,說她一定能給我生個兒子,我才不伺候她,他娘的老子找了三個壯漢才把她綁住,可還是被她給咬了一口,肉差點兒沒下來!”
孫氏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她坐得筆直,後背沒有靠着坐墊。
她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很快又舒展開來,笑着看向劉封,“那老爺,成了嗎?”
劉封點頭,“都綁住了再不成還行?要是再不成我都打算讓小厮給我按着了,我......”
“成了就好。”孫氏溫聲打斷。
她拿起一塊芙蓉糕送到劉封口中,劉封未說完的話也被糕點堵住。
孫氏又端起一旁的另一盞茶,将茶水輕輕吹涼,遞到了劉封手中。
劉封将茶水灌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芙蓉糕渣碎。
“老爺累了吧。”孫氏頓了一瞬,仍舊伸出手,想要給劉封揉揉太陽穴。
劉封一臉不耐煩地避開了孫氏的手,他打了個哈欠,站起身。
孫氏也跟着站了起來。
“老爺要在我這裡歇下,還是......”孫氏問道。
劉封搖頭,“我去找穗兒。”
穗兒是劉封新納的妾室,年僅十六歲,還未有過身孕。
“人啊,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還是要多試試。”劉封一邊說着,一邊邁出了門檻。
孫氏将劉封送出了門,“老爺慢些,天黑了,小心腳下!劉成,你扶着些老爺。”孫氏扶着門框,叮囑着劉封的貼身小厮。
“夫人放心!我把老爺好好地送到穗姨娘那裡。”劉成扶着劉封回道。
“行了,你這娘們兒真事兒!怎麼,家裡的路走了這麼多年,還能摔死我不成!自己沒用下不出來一個好蛋,還不好好去給我找能生兒子的女人,這點子事還要我自己張羅,要你有什麼用......”
孫氏面帶笑容,優雅從容,彷佛劉封罵的并不是她一樣。
她目送着劉封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屋内明亮的光線打了一半在她的臉側,另一半依舊隐在夜色中,暗了一片。再看去,孫氏臉上哪裡還有方才的笑容,她此刻面無表情,神情似乎有些麻木。
“夫人,天色不早了,快歇息吧。”紅兒走上前扶着孫氏進了屋。
孫氏低頭看着紅兒手上的燎泡,眼裡劃過一絲不忍,“行了,你别管我了,趕緊去拿些治燙傷的藥塗上去,手上的傷好了之前,不用過來伺候我了,好好在屋子裡養着,就當休息幾日。”
“夫人,我沒事,奴婢先給您上藥吧。”紅兒說着就拿出了妝屜裡放着的藥膏。